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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魇论黄泉

作者薇薇 标签红楼梦 阅读次数:410
红楼梦魇论黄泉:BY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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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翻阅红楼梦,似乎发现许多章回都有“灵异阴魂"的记载,况如今
将近阴历七月,民间盛传“鬼门即开",特记录了相关章节,以对比荣
府的繁辱盛衰....

当初央视开拍「红楼梦」电视剧时,未知是否因避免陷入“误导迷信"
的观念,所以对原著里许多“遇邪拜仙"的情节都简而化之,忽略朦胧
带过,实属遗憾。


在原著开端,秦可卿是最初夭寿的十二金钗,她的死,对整个贾家都带来
了预言式的警惕。我们且看她托付遗命的形象....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凤姐方觉睡眼微蒙,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了进来,说道:」婶婶好睡!我
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婶,故来别
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婶,别人未必中用。」

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事?你只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
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及你,如何连
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
重』。如今我每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
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
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
无虞?」秦氏冷笑道:」婶娘你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
始,岂人力所能常保的?但如今能於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事业,亦可能
常远保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
後日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
粮;第二件,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
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如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
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将家塾
亦设於此。会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後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
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竞争,亦不能有典卖等弊。便是有
了罪,凡物可以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下来,子孙回家
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後日
,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的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著锦之
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繁华,一时的欣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
的俗话。此时若不早为後虑,临期只恐後悔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
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露。只是我与婶娘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
句话,须要记著!」因道:

三春去後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的云牌,连击四下,正是丧事,将凤姐惊
醒。人回说:」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听,唬了一身冷汗,出了一
回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来。



三春去後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这是像谜语花签似的预言,秦可卿显
露了天机,但凡尘俗子却依然贪恋富贵荣华。

再来,我们看到了她的胞弟--秦钟的死亡。
在这一处,曹公活用了民间传说对阴曹地府的描述,把鬼差、判官等众艺
术形象都写活了!而且,曹公还为我们透露出一个反面讯息:原来阴间也
是“欺软怕硬"的!




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
来捉他。秦钟魂魄那里肯去?又记念著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著父亲
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著智能儿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
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吒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人,岂
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
是铁面无私的,不比阳间瞻情顾面,有许多的关碍处。」

正闹,那秦钟魂魄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
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众鬼道:「又是什
麽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儿。」
都判官听了,先就唬的忙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
走,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
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麽『雷霆电炮
』,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也
无益,不知拿了秦钟一走完事。」判官闻听,连喝不可。于是将秦钟魂魄
放回,苏醒过来,睁眼见宝玉在傍,无奈痰堵咽喉,不能出语,只翻眼将
宝玉看了一看,头摇了一摇,听喉内哼了一声,遂瞑然而游。




接下来的,就是薄命女子--尤二姐的吞金泪殇。
在她轻生自杀前,原来妹妹尤三姐曾经来托付入梦...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
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夜
来合上眼,只见他妹妹手捧鸳鸯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
软,终吃了这亏!休信那 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滑。他发狠定
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就是进来,亦不容他这
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前生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
还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白
白的丧命,也无人怜惜!」尤二姐哭道:「妹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
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去杀人作孽?」三姐儿听了,长叹而去。

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



无奈「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尤二姐心慈手软,任人摆布,虽然亲妹多
番暗示相劝,依然扭转不了悲伤局面,令人怜悯....

至此,贾府如日方中的权势,荣华,都如烈火烹油,熙熙攘攘....
可是好景不长,盛筵必有散,最终也将至夕阳落幕....

到了第七十五回的中秋节,整个贾府渐渐地就如一个空壳子,摇摇欲坠,
强颜欢笑。就在这个中秋宴,我们感到了一丝从没有出现过的凄清,孤独
,那是大厦将倾的最後哀歌....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备了一桌菜蔬果品,在汇芳园丛乐堂中,
带领妻子姬妾,先吃过晚饭,然後摆上酒,开怀熉月。将一更时分,真是
风月朗,锒河微隐。贾珍因命佩凤等四人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
砉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高兴起来,便命取了一只紫竹箫来,
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韵雅,真令人心动神移。唱罢,复又行令。

那天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喝茶、换盏更酌之际,忽然听
见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毛骨悚然。贾珍忙厉声喝道
:「谁在那里?」连问几声,并无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
,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
紧靠著祠堂,焉得有人?」

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扇开闭之声,只
觉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凄惨起来。看那月色时,也淡淡的,不似先前明朗
,众人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拏得住些,心下也十
分警畏,便大没兴头。又勉强坐了一回,也就归房安歇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子侄开了祠堂行朔望之礼。细看祠内
,都仍照旧好好的,并无怪异之迹。贾珍自为醉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
,仍旧闭上门,看著锁禁起来。



多麽冷彻如骨的描写....
惨淡的月色,森森的寒气,倒不似在过中秋了。
还有那一声“长叹"....是人?是....?还是贾家列祖列宗的幽魂在责怪
怜惜?
只是,再後来,连繁华一时的大观园也渐渐荒芜了....
野草丛生,遍地幽清....
不再是那个诧紫嫣红的人间仙境,而活像似聊斋荒墓的飘游处了....

我们且看凤姐儿的“灵异"经历:



第一零一回 大观园月夜感幽魂 散花寺神签惊异兆

凤姐刚举步走了不远,只觉身後啡啡哧哧,似有闻嗅之声,不觉头发森然
竖了起来。由不得回头一看,只见黑油油一个东西在後面伸著鼻子闻他呢
,那两只眼睛恰似灯光一般。凤姐吓的魂不附体,不觉失声的咳了一声,
却是一只大狗。那狗抽头回身,拖著一个扫帚尾巴,一气跑上大土山上方
站住了,回身犹向凤姐拱爪儿。凤姐儿此时心跳神移,急急的向秋爽斋来
。已将来至门口,方转过山子,只见迎面有一个人影儿一恍。凤姐心中疑
惑,心里想著必是那一房里的丫头,便问:“是谁?"问了两声,并没有
人出来,已经吓得神魂飘荡。恍恍忽忽的似乎背後有人说道:“婶娘连我
也不认得了!"凤姐忙回头一看,只见这人形容俊俏,衣履风流,十分眼
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里的媳妇来。只听那人又说道:“婶娘只管享
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付于东洋大海了。"
凤姐听说,低头寻思,总想不起。那人冷笑道:“婶娘那时怎样疼我了,
如今就忘在九霄云外了。"凤姐听了,此时方想起来是贾蓉的先妻秦氏,
便说道:“嗳呀,你是死了的人哪,怎麽跑到这里来了呢!"啐了一口,
方转回身,脚下不防一块石头绊了一跤,犹如梦醒一般,浑身汗如雨下。
虽然毛发悚然,心中却也明白。



看完了之後,是否和阿凤一样,觉得一阵冷颤惊栗呢?

那,咱们再看宝二爷的“奇遇":



第一零八回 强欢笑蘅芜庆生辰 死缠绵潇湘闻鬼哭


袭人恐他见了潇湘馆,想起黛玉又要伤心,所以用言混过。岂知宝玉只望
里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气,故宝玉问他,只说已走过了,欲宝玉不去。
不料宝玉的心惟在潇湘馆内。袭人见他往前急走,只得赶上,见宝玉站著,
似有所见,如有所闻,便道:“你听什麽?"宝玉道:“潇湘馆倒有人住
著麽?"袭人道:“大约没有人罢。"宝玉道:“我明明听见有人在内啼
哭,怎麽没有人!"袭人道:“你是疑心。素常你到这里,常听见林姑娘
伤心,所以如今还是那样。"宝玉不信,还要听去。婆子们赶上说道:“
二爷快回去罢。天已晚了,别处我们还敢走走,只是这里路又隐僻,又听
得人说这里林姑娘死後常听见有哭声,所以人都不敢走的。"宝玉袭人听
说,都吃了一惊。宝玉道:“可不是。"说著,便滴下泪来,说:“林妹
妹,林妹妹,好好儿的是我害了你了!你别怨我,只是父母作主,并不是
我负心。"愈说愈痛,便大哭起来。



一句:“并不是我负心。"就洒脱了所有愧疚。
这也是我少于重阅后四十回的原因。
高鹗的情,太冷酷,聚合离散,似乎说走就走,说分就分,没有一个定数
,终究伤心。

再後来,贾母病逝,鸳鸯殉主,临终的一脚,似乎也看见了勾魂“归队"
的秦氏,重演著天香楼的死因隐情....




第一一一回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


刚跨进门,只见灯光惨淡,隐隐有个女人拿著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样子。
鸳鸯也不惊怕,心里想道:“这一个是谁?和我的心事一样,倒比我走在
头里了。"便问道:“你是谁?咱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心,要死一块儿死。"
那个人也不答言。鸳鸯走到跟前一看,并不是这屋子的丫头,仔细一看,
觉得冷气侵人时就不见了。鸳鸯呆了一呆,退出在炕沿上坐下,细细一想
道:“哦,是了,这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啊!他早死了的了,怎麽到这
里来?必是来叫我来了。他怎麽又上吊呢?"想了一想道:“是了,必是
教给我死的法儿。"鸳鸯这麽一想,邪侵入骨,便站起来,一面哭,一面
开了妆匣,取出那年绞的一绺头发,揣在怀里,就在身上解下一条汗巾,
按著秦氏方才比的地方拴上。自己又哭了一回,听见外头人客散去,恐有
人进来,急忙关上屋门,然後端了一个脚凳自己站上,把汗巾拴上扣儿套
在咽喉,便把脚凳蹬开。



演说到今,大观园往日辉煌的影子,已是凋零飘散,难再寻了....
如果试著统计,就会发现,越是到後来,此等“怪异阴灵"之事越是层出
不穷,究竟是因为家宅荒芜容易自吓吓人,还是作者的深喻:心魔扰人?

我们再且看看凤姐“哭向金陵"前的异样:



第一一三回 忏宿冤凤姐托村妪 释旧憾情婢感痴郎


凤姐心里更加悲苦。贾琏回来也没有一句贴心的话。凤姐此时只求速死,
心里一想,邪魔悉至。只见尤二姐从房後走来,渐近床前说:“姐姐,许
久的不见了。做妹妹的想念的很,要见不能,如今好容易进来见见姐姐。
姐姐的心机也用尽了,咱们的二爷糊涂,也不领姐姐的情,反倒怨姐姐作
事过於苛刻,把他的前程去了,叫他如今见不得人。我替姐姐气不平。"
凤姐恍惚说道:“我如今也後悔我的心忒窄了,妹妹不念旧恶,还来瞧我
。"平儿在旁听见,说道:“奶奶说什麽?"凤姐一时苏醒,想起尤二姐
已死,必是他来索命。被平儿叫醒,心里害怕,又不肯说出,只得勉强说
道:“我神魂不定,想是说梦话。给我捶捶。"



尤三姐终于来索命了!
可知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啊....

我想,看过了红楼梦里这麽多关于“怪力乱神"的描写,读者们自己心里
也分得清楚--曹公并非“误导迷信"“提倡陋习",欲照“风月宝鉴",
必照其反面,方能看清是非真相,才能作为反面教材!

红楼人物中的心魔孽障,万丝万缕,丝丝相扣,到头来,孽成了魔,成了
鬼,倒反噬其身,引入黄泉了....

所谓有因必有果,善恶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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