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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原创]《论宝钗》(郑无极最新73万字红学专著)36

作者郑无极 标签钗黛形象的B面 红楼梦 林黛玉 论宝钗 人物形象 薛宝钗 阅读次数:12

第七章:“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
——宝钗与母、兄的关系


在《红楼梦》中,除了贾氏的宁、荣二府以外,作者着墨最多的一个家庭,就是宝钗所出身的那个薛家。清代评红家王希廉在其《红楼梦总评》里分析说:“《石头记》专叙宁、荣二府盛衰情事,因薛宝钗是宝玉之配,亲情更切,衰运相同,故薛蟠家事,亦叙得详细。”(见王希廉《新评绣像红楼梦全传》)这当然是基于程高本一百二十回内容所作出的解读。但我们就脂评本的前八十回,以及脂批所提示的后三十回佚稿来看,书中对薛家用笔之多仅次于贾府,也显然是由于宝钗的缘故。这倒不仅仅因为宝钗后来嫁给宝玉,做了贾府的媳妇。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宝钗在作者的通篇布局中,又起到了引导宝玉悟道,推动其出家为僧,最后复返大荒的作用。与此同时,曹雪芹还在这么一位指引宝玉走向解悟之路的引路人的身上,寄托了自己的愤世、出世思想和治国平天下的管理理念!因此,哪怕是从完整地阐释自身的这些思想和理念的角度出发,作者也不能不对宝钗所出身的那个家庭进行较为详尽地描绘。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不写透宝钗的出身和成长背景,又如何能让读者相信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会有如此干练的本领和如此深邃的思想呢?众所周知,在小说里,薛氏一族正式登过场的,只有两房。薛姨妈、薛蟠、薛宝钗为一房,薛蝌、薛宝琴为另一房。又由于后两个人物,作者着力不多,在书中仅仅留下了一双朦胧的影子,所以真正能反映出宝钗思想成长的家庭背景因素的,就惟有宝钗与母、兄的关系。或者我们可以这么来表述:恰恰是母亲的糊涂造就了宝钗不同于当时一般女子的勇于独立思考的习惯。又恰恰是哥哥的荒唐,激起了宝钗的一腔正义感和渴望引导堕落者改恶从善的心理情结。

先说说宝钗与她母亲薛姨妈的关系。早在第4回中曹雪芹就对薛姨妈一家三口的基本情况作了一个简介:

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龙,今年方十有五岁,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他父亲在日,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他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甲戌本第4回)

照以上交代不难看出,自父亲去世以后,宝钗在自己家中就面临着一种恶性循环的糟糕局面:母亲越是怜惜兄长是个“独根孤种”,对其“溺爱纵容”,兄长就越是不可能“依贴母怀”,越是要让母亲操心费力。这种情形迫使宝钗小小年纪就不能不担负其管理家计营生的重任。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在宝钗身上,出现的却是富家的女儿早当家的情景。而正因为宝钗从小就接触到了这些管理事物,见惯了五行八作,看透了世态炎凉,所以这使她拥有了许多一般的千金小姐根本具备的知识、技能和眼力。比如,第57回写黛玉、湘云不识当票,宝钗却清楚典当行业的规矩,还以“死了没用的”、“不知那年勾了帐”等专业术语替当票的主人邢岫烟打掩护。又如,第77回王夫人欲命人从外面购买人参,宝钗却清楚市面上人参作假的黑幕:“如今外头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但这些具体的生活阅历还不是最重要的。而最关键的是,薛姨妈还是一个糊涂、没有决断力的人。这使得宝钗从小就学会了独立思考,养成了不盲从于家长权威的习惯。这就更是当时一般的大家闺秀所难以做到的!

说到薛姨妈,后世很多拥林派评家最喜欢把她说成是一个“阴险狡诈”的“野心家”、“阴谋家”。比如,清人姚燮的说法就是:“薛姨妈寄人篱下,阴行其诈,笑脸沈机,书中第一。薛姨妈寄人篱下,阴行其诈,笑脸沈机,书中第一。”(见姚燮《读红楼梦纲领》)但曹雪芹却给了薛姨妈截然相反的一种评价,叫做“无可无不可”。其相关的原文下:

尤氏深知邢夫人情性,本不欲管,无奈贾母亲自嘱咐,只得应了。惟有忖度邢夫人之意行事。薛姨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倒还易说。这且不在话下。(第57回)

什么是“无可无不可”呢?这句话语出《论语•微子第十八》:“我则异于是,是无可无不可。”本意是表示怎么办都行,没有一定的主见。而这里说“薛姨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无疑是说薛姨妈是个随和好说话,耳根子软,没有自己的决断力,容易受他人影响的人。那么,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情节可以说明薛姨妈的这一性格特点呢?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红楼梦鉴赏辞典》在谈及薛姨妈的这一特性时,认为:“后四十回还发展了她‘无可无不可’的性格特点,贾母为了给宝玉冲喜,准备病中成婚,薛姨妈虽恐宝钗委屈,但事到临头,也就满口应承了,后来宝钗独守空闺,她也只得以李纨母子苦尽甜来的结果来安慰女儿。 ”(见上海古籍出版社《红楼梦鉴赏辞典》“人物形象”部分/顾鸣塘/文)但这只是针对高鹗的续书来说的。在脂评本的前八十回中又是否有同等的情节可以说明薛姨妈缺乏杀伐决断的一面呢?当然是有的。这就是薛蟠娶了夏金桂以后,薛姨妈对这位儿媳一味姑息迁就,反招致祸患一事:

一日薛蟠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与金桂商议,金桂执意不从。薛蟠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的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医生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薛姨娘恨的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撞嗓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第79回)

薛姨妈分不清是非曲直,自以为训斥了自己的儿子,就能换得儿媳回心转意,以善相报。结果如何呢?原文:

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第79回)

甚至发展到后来,这个做儿媳的还挟制住丈夫,公然跟做婆婆的对起嘴来:

金桂听见他婆婆如此说着,怕薛蟠耳软心活,便益发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又哭喊说:“这半个多月把我的宝蟾霸占了去,不容他进我的房,唯有秋菱跟着我睡。我要拷问宝蟾,你又护到头里。你这会子又赌气打他去。治死我,再拣富贵的标致的娶来就是了,何苦作出这些把戏来!”薛蟠听了这些话,越发着了急。薛姨妈听见金桂句句挟制着儿子,百般恶赖的样子,十分可恨。无奈儿子偏不硬气,已是被他挟制软惯了。如今又勾搭上丫头,被他说霸占了去,他自己反要占温柔让夫之礼。这魇魔法究竟不知谁作的,实是俗语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正是公婆难断床帏事了。因此无法,只得赌气喝骂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谁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头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说嘴霸占了丫头,什么脸出去见人!也不知谁使的法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白辜负了我当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许打,我立即叫人牙子来卖了他,你就心净了。”说着,命香菱“收拾了东西跟我来”,一面叫人去:“快叫个人牙子来,多少卖几两银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钉,大家过太平日子。”薛蟠见母亲动了气,早也低下头了。金桂听了这话,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卖人,不必说着一个扯着一个的。我们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怎么‘拔出肉中刺,眼中钉’?是谁的钉,谁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头也收在房里了。”薛姨妈听说,气的身战气咽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亏你是旧家人家的女儿!满嘴里大呼小喊,说的是些什么!”薛蟠急的跺脚说:“罢哟,罢哟!看人听见笑话。”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越发发泼喊起来了,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下他,就卖了我。谁还不知道你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不趁早施为,还等什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作什么去了!这会子人也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霸占去了,该挤发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滚揉,自己拍打。(庚辰本第80回)

薛姨妈本想通过训斥自己儿子,给对方脸面,谁知夏金桂反而蹬鼻子上脸,闹得薛姨妈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反倒后悔儿子“不硬气”、被对方“挟制软惯了”。如果不是有宝钗出面来控制局势,这个家几乎都要给金桂闹得要散了架了。要知道,在旧时代,尤其是大家族里,儿媳妇通常都是极怕公婆,尤其是受婆婆管制极严的。以贾府为例,贾母生气了,发一句话,王夫人等人的反应乃是“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而现在轮到薛姨妈做婆婆,却被自己的儿媳妇欺负到头上,若不是她糊涂软弱到相当的程度,这薛家岂能颠倒乾坤若斯?回想刚才我们提到的清人姚燮的那一段评价,那不是笑话又是什么?如果薛姨妈都成了所谓的“阴行其诈,笑脸沈机,书中第一”之人了,那夏金桂又莫非是《西游记》中会妖术的白骨精、女魔头不成?这种以拥林派观点的核心的传统红学有时侯确实是傻得可爱、蠢得出奇!

而既然薛姨妈不过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糊涂、软弱之人,那么薛家的许多“大政方针”,就不能不依赖宝钗来帮助她作出决断。甚至在许多具体的生活小事上,薛姨妈离不开宝钗来出主意。而事实上,正是母亲的糊涂,使得宝钗不能不经常在薛姨妈面前充当一个“诤子”的角色。所谓“诤子”,就是能直言劝谏父母过失的儿子。这本来应该是由男性来充当的社会角色,但在《红楼梦》里做的最好的却是宝钗这么一个女孩子。须知,在《红楼梦》成书的年代,当时的社会主流思想是儒家。而儒家是最讲究“孝道”的,有“无违”、“悦亲”的说法,意思是说儿女一定要服从父母,讨父母喜欢。当然了,从先秦到两汉的早期儒家并不机械、死板地看待这一问题,反而认为在父母有过错的情况下,儿女应该劝止,反倒不应该一味服从。如东汉政府所编《白虎通•谏诤》引《孝经》曰:“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同时期的学者赵歧所著《孟子章句》中也说:“于礼有不孝者三者,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并不认为无条件地服从于父母就是“孝”。但发展到明、清时期,原来尚有一定生机活力的儒学,早已成为了僵化、教条的“后儒”。这时候,社会上普遍信奉的是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类的说教。在这种背景之下,宝钗敢于在母亲面前充当“诤子”,提出反对意见,这无疑又是对“后儒”教条的一种挑战。那么,落实到小说里,宝钗直言劝谏母亲又有哪里具体的实例呢?最典型不过的就是两条。其一是庚辰本第80回中宝钗劝止薛姨妈发卖香菱一事。此事我们在分析宝钗护香菱一节中已经谈过,不再赘述。另外一个就是下面所要讲到的在所谓“呆霸王调情遭苦打”以后,宝钗阻止薛姨妈动用亲戚关系报复柳湘莲一事。原文如下:

贾母等回来各自归家时,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姨妈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第47回)

薛蟠挨打,作为母亲,薛姨妈自然心疼儿子,怨恨打他的人。因此,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但宝钗却站在公平正义的立场上提出了反对意见:宝钗先是指出,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然后,批评自己的哥哥“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言下之意,如果不是薛蟠自己有过在先,别人也不会对他那样痛殴苦打。接着,又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折衷的办法:“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再警告母亲,若执意要动用亲戚关系去报复柳湘莲,一则“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更加不能教导薛蟠学好。二则还会因为“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而站到正义和舆论的对立面上去,留下千夫所指的恶名。最后,针对薛蟠已被放纵久了,横行霸道惯了的现状,宝钗认为自己的哥哥就是应该多吃几个亏才能改好:“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像这样既动之以情,又晓之以理,终于改变了薛姨妈打算借贾府之力施加报复的初衷:“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并且,接下来,薛姨妈还主动地制止了薛蟠要小厮们追打柳湘莲的行动,完全站到了宝钗的一边。

关于这件事,刘敬圻女士在《明清小说补论》一书中评论道:

面对偏袒儿子的老娘,薛宝钗以其惯有的宽厚豁达、善良明智,冷静果断地进行了有力阻谏。她的话,掷地有声。有了宽厚豁达,才能客观地判断事件的性质,认定是小事一桩,不必小题大作;有了宽厚豁达,才能冷静地为柳湘莲着想,认定绝不可兴师动众依势压人;有了宽厚豁达,才能冷静地为家族利害着想,认定再不可“偏心溺爱”,“纵容”薛蟠“生事”,等等,正是这种心胸气度,警醒了薛姨妈,制止了“不义”的报复行动,化解了一场冲突。其结果,不仅没有化泛交为仇家,甚至还产生了化敌为友的远距离效果。(见刘敬圻《明清小说补论•薛宝钗的一面观及五种困惑》)

这一段议论还主要是从宝钗“宽厚豁达”的角度来说的。我们不妨换一个视角来看,面对自己的哥哥吃了亏,自己的母亲动了怒的局面,宝钗为什么还会表现出这种“惯有的宽厚豁达、善良明智”呢?关键就在于,宝钗始终是把正义感放在第一位的。正因为她长期以来看到的都是母亲以那种“无可无不可”的糊涂性子纵容哥哥胡作非为,造成很多难以收场的烂摊子,让她为她的家庭而深感良心道义上的负担,所以她才会把此刻疼惜兄长的亲情暂时放在一边,反过来,从社会正义的立场出发,既批评她哥哥的“无法无天”,又不留情面指责她母亲的报复之念是“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此刻,宝钗诤谏母亲的话说的越重,也越可以看出上述良心道义上的负担对她内心的刺痛是何等之深!

对于自己的母亲,尚且敢于当面指责和诤谏,推而广之,宝钗对于贾府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家长们、权贵们,也敢于反对、敢于得罪,那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正如本书前面所论述过的,宝钗曾经有“更香谜大扫贾政兴”、“蘅芜苑开罪史太君”的举动,也有过“调侃”王夫人、嘲弄“凤丫头”的行为。这其中也不乏略带诤谏性质的事例。比如,宝钗“调侃”王夫人就是其中之一。在本书第二章里,我们分析过,宝钗说人参“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咱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的”,这里面有“调侃”王夫人行善之心不够彻底,也不够大气的讥讽之意。但换一个角度看,宝钗的“调侃”也等于是给了王夫人可以用来经常行善的一个方便的台阶和理由。亦如一位网友所言:“宝钗不止引导宝玉,应该说在《红楼梦》里宝钗就有一个引导者的身份。她劝过宝玉,也劝过黛玉,还劝过袭人、岫烟等,甚至她对王夫人的讽刺在我看来也是导人向善,人参那个问题,给了王夫人一个大方济散众人的理由——大家作派的潇洒和气派的名声回报。呵呵,这也算让吝啬之人出资行善的一种方式吧。”(见网友“甜静可儿真”在本书作者BLOG上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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