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原创]《论宝钗》(郑无极最新73万字红学专著)11
作者:郑无极 标签:钗黛形象的B面 红楼梦 林黛玉 论宝钗 人物形象 薛宝钗 | 阅读次数: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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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民国建立十年以后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胡适先生发现了脂评本,提出了通行本后四十回为高鹗所续的结论,俞平伯先生又提出了著名的“钗黛合一”论。上述“狭儒人格”之下形成的拥林派红学,第一次遭遇了有力的挑战。俞平伯根据《红楼梦引子》中的一句“悲金悼玉的《红楼梦》”,申言说:
悲悼犹我们说惋惜,既曰惋惜,当然与痛骂有些不同罢。这是雪芹不肯痛骂宝钗的一个铁证。且书中钗黛每每并提,若两峰对峙双水份流,各极其妙莫能相下,必如此方极情场之盛,必如此方尽文章之妙。若宝钗为三家村妇,或黄毛丫头,那黛玉又岂有身分之可言。与事实既不符,与文情亦不合,雪芹何所取而非如此做不可呢?雪芹大约会先知的,所以他自己先声明一下,对于上述两种误会,作一个正式的抗辩。他在第一回里说:“况且那野史中,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最易坏人子弟。……在作者不过要写出自己的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添一小人拨乱其间,如戏中小丑一般。”第一句话是驳第一派的,第二句话是驳第二派的,试想雪芹若不是个疯子,他怎会自己骂自己呢?依第一派,大观园里没有一个好人,这明明是“讪谤君相贬人妻女”了。依第二派说,宝黛好事被人离阻,这又明明是“假捏出男女二人,一小人拨乱其间”了。雪芹若是疯子,何以解于《红楼梦》底价值?雪芹如不疯,又何以解于“大不近情自相矛盾”呢?(见俞平伯《红楼梦辨·中卷》) 这话说的很有见地。需要指出的是“悲金悼玉”还是程高本里的说法,脂评本作“怀金悼玉”。而“怀金”比之于“悲金”,显然更多了一层对宝钗的思慕、敬爱之意。这更是“雪芹不肯痛骂宝钗的一个铁证”! 然而,到1949年,尤其是1954年红学大批判以后,“狭儒人格”之下形成的拥林派红学,又再一次地政治势力给人为地强化了。俞平伯的钗黛合一被批倒、批臭。这一时期的红学,不讲文本,只讲政治——“反封建”和“阶级斗争”。林黛玉被定义为“反封建”的“叛逆者”,受到无限吹捧,薛宝钗被定义为“封建卫道士”,遭遇极端攻击。甚至,连以往的评红家也因其对钗、黛的喜好不同,而有了“进步”与“反动”、“先进”与“落后”的政治划线。正如网友“顺德笨鸟”所说: 纵观这30年的贬钗论,在文本依据上,几乎没有创新,多是炒清代文人的冷饭。反封建者和封建文人,在文本解读和逻辑思维上,竟然如此吻合,也算蔚为奇观了!不过回头细想,也并不奇怪,有封建腐儒的珠玉在前,伟大的革命战士,都属于无产阶级,哪里掏得出更像样的珠玉呢!文本依据无法创新,就只能强调政治立场,把宝黛定位为封建叛逆者,把宝钗定位为封建卫道者,然后“请”红学家表明立场。有专政利剑高悬头顶,谁敢道个“不”字。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题”,诚如郭豫适《红楼研究小史稿》所言:“一般地讲,比较能够领会小说鲜明的思想政治倾向,或者本人思想上对封建礼教、封建制度有所不满的读者和评论家,就爱护林黛玉、批判薛宝钗;反之,另一些读者和评论家,就喜欢薛宝钗而贬斥林黛玉。”这样的标签效应是非常可怕的,于是“被表态”如洪水泛滥,宝黛阵营人满为患,宝钗阵营空无一人。譬如周扬《我们必须战斗》:“广大读者的同情,则历来都是在宝玉、黛玉、晴雯、尤三姐这些人方面,而不是在贾政、宝钗、袭人、凤姐那些人方面。”周扬的这一番话,明显和事实不符,有时候读者的同情,也会站在宝钗一边,尤其是读过早期抄本的关键读者,如明义、脂砚斋、舒元炜和梦觉主人等,就更是如此。周扬还批评俞平伯的政治立场,把俞平伯调和钗黛矛盾,说成“有引导读者逃避革命的政治目的”,俞平伯的罪名,就这样被抬高了。(见顺德笨鸟《红楼梦问源·宝钗形象演变小史》) 而事实上,以“反封建”红学来强化贬钗意识,这种趋向并不只持续了三十年,而是几乎持续到了二十世纪末。比如,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直到1993年出版《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时,就仍沿用1954年以来的思想立场,针对王希廉赞扬宝钗一事而批评说:“他褒林贬薛更显示出他保守的道德意识。”跟几十年前的说法,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以政治批判代替文本依据,这种红学“研究”,终究是建立在虚幻之上,是空中楼阁,是无本之木。其理论上的坍塌又是必然的。所以,随着后来政治环境的宽松,原来的观点又不断遭遇新学后生的挑战。直到2011年的今天,那种满口“反封建”、“反礼教”的红研者,已较过去大为减少了。 其实,红学发展到今天,已正好到了可以为宝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且重新认识《红楼梦》本相的最佳时机了。目前,红学领域已基本没有太大的政治禁忌,脂评本也成了一般读者比较容易买到的普及本。当年胡适关于高鹗续书、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并非一体的结论更是深入人心。只是因为前人或宥于传统红学的成见,方法和立场有问题,不肯自新,或读书不认真仔细,未进行深入思考,无力创新,这才轮到笔者撰写从《红楼梦:钗黛形象的B面》到此书的一系列“钗学”文章,来破旧立新、追根溯源。这是笔者的荣幸,却无疑是整个红学界的悲哀! 我们还是用一条脂批来结束本章吧: 宝钗诗全是自写身份,讽刺时事。只以品行为先,才技为末。纤巧流荡之词,绮靡秾艳之语,一洗皆尽,非不能也,屑而不为也。最恨近日小说中一百美人诗词语气只得一个艳稿。(庚辰本第37回双行夹批) 宝钗为什么要“自写身份”呢?因为她一直在以高洁的品行自励。宝钗又为什么要“讽刺时事”呢?因为在曹雪芹笔下,她本来就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