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奶奶

  怀念我的奶奶

    奶奶走了，在故乡的老屋里。奶奶安静地躺在老屋的高脚床上，旁边围坐着她的儿女，奶奶面容安祥，似乎只是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春眠好梦。窗外连珠的雨滴急促地打在青石板台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在悲怆地嘤嘤哭泣。奶奶走了，在江南的梅雨时节······

    奶奶弥留之际，还牵挂着她的七个儿女，虽然她的儿女早已为人父母，有的还做了奶奶或外婆，但在奶奶眼里，他们永远都是自己跟前长不大的小牛犊；奶奶割舍不下她的几个孙儿，虽然孙儿们都已长大成人，正值青春年华，但在奶奶眼里他们永远都是自己心肝上的宝贝疙瘩。奶奶尤其惦念着她的长孙，她一手从襁褓中抚育长大的我。遗憾的是，身在北京的我，来不及赶回去让奶奶欣慰地看上最后一眼······跪在奶奶灵柩前，凝望着奶奶的遗像，老屋里的一锅一盆、一桌一几，每一件熟悉的物品，每一种熟悉的气味，都让尘封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喷泻而出······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长孙的呱呱坠地，成了爷爷奶奶天大的喜事。不到一岁，我就被爷爷奶奶接到了故乡亲自哺养。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奶奶总是守着那个谁也不让动的鸡窝，欣喜地取出带着余热的鸡蛋煮给她的长孙；奶奶总是精心地喂养着几只家鹅，焦急地等待它们长成后上集市售卖，给她的长孙买回营养品；奶奶总是把我爸妈孝敬她的零花钱一个子、一个子地攒起来，为她的长孙买回漂亮的玩具和衣裳······忘不了奶奶忙碌在厨房灶台的身影，那烧着木柴窜着火苗的土灶，又高又大冒着热气的木饭桶，总是勾着我的小肚子咕咕作响；忘不了酷暑炎夏，奶奶为我摇着蒲扇唱着山里的歌谣，总是能让我睡得又香又踏实；忘不了乡下蚊虫肆虐，在我稚嫩的皮肤上留下一块块红疙瘩，奶奶用双手轻轻地为我抚挠，总是能让我感到无比舒畅····曾记否？老屋门前的那条小路上还留着奶奶扶着我蹒跚学步的小脚印。夏夜的菜地里，奶奶为我捕捉了满满一瓶闪闪发光的萤火虫，放在窗台上与点点繁星一起，伴我度过一个个美丽的夜晚；曾记否？屋后的山坡上百花盛开时，奶奶采来一朵朵洁白的山茶花，摘下芦苇杆让我从花蕊中吸吮，沁人心脾的香甜远远胜过蜂蜜；曾记否？老屋前的那棵柚子树，每到深秋，奶奶用竹竿打下柚子，丰满的果瓤酸倒了我的小牙，几天都嚼不动饭粒······啊！我那纯真的童年里，满是奶奶给我留下的深深记忆，那么遥远却分外清晰，充溢着温暖和甜蜜。

    五岁那年，我要到城市父母身边去上学，离开故乡的那天，我哭着喊着就是不上车，奶奶一边安慰我一边偷偷地抹着眼泪。最后，我被爷爷强行抱上汽车，当车开动时，奶奶流着眼泪，叫着我的乳名——“平乃”，竟跟着汽车后边跑了一里多地。每年，学校放寒暑假回到故乡，奶奶总是格外高兴，早早张罗了一桌饭菜，特意准备了我最喜欢吃的菜肴，看着我津津有味的吃样，奶奶笑得脸上掬了一朵花。奶奶没读过书、不认识字，但她总是叮嘱我：“要发狠（方言，刻苦的意思）读书，多识字，以后做个有用的人。”临行时，奶奶总忘不了用棕叶编织一个精致的小筐，里面装着一只奶奶喂养的小公鸡，让我们带上，给我滋补身体。奶奶是一名典型的农村妇女，勤劳、朴实、善良、节俭，几十年如一日地耕作在田间地里，靠出售蔬菜家禽贴补家用，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地拉扯七个儿女长大，很难攒下多少闲钱。然而，我18岁那年考上大学，临行前，年愈古稀的奶奶竟塞给我一百元，拉着我的手说：“平乃，要发狠学习，要有出息。”我知道一百元对奶奶来说那是多年的积蓄啊！

    到外地工作十五年来，因为工作原因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奶奶却一直惦念着她的长孙。她总是让我父母告诉我，“发狠”工作，不要挂念奶奶。然而奶奶却越发衰老了，健康每况愈下，双腿越发疼痛，用药也不起作用，后来不得不柱起拐杖。可每次我回去看她，临行时，她总是费力地用拐杖支撑起身体，颤抖着站起来出门送我，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就扶着老屋的大门目送我远去。2003年，我带着还未过门的妻子去看奶奶，奶奶那天格外高兴，拉着我们的手又说又笑，还让我给她拍了好几张照片。这几年由于工作调动到北京，更是无暇回家，直到去年才抽出时间。然而，当我走进老屋来到奶奶房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奶奶消瘦如柴，躺在床上，双眼看不清东西，连她日夜牵挂的长孙也认不出来。当我拉着奶奶的手，附在她耳边告诉她我回来了时，奶奶双手紧紧地攥着我不放，老泪纵横，口齿不清地喊着我的乳名，一遍又一遍······想不到，那一次竟成了我与奶奶的诀别。

    奶奶安葬在老屋的后山上。那天，我双手为奶奶的坟头添上一抔黄土，送上一幅挽联：“儿时舐犊深情恩重如山音容犹存，今日泪别祖母矢志报国壮心不已。”站在奶奶的坟地旁边，我俯瞰着故乡的山山水水和魂牵梦萦的故乡老屋。奶奶牵着小长孙蹒跚学步的身影仿佛在又我眼前浮现，奶奶朴实无华的叮咛好像又在我耳边响起：“要发狠，做个有出息的人。”······

    奶奶走了，我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