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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了的KH】两小无猜

作者fatina 标签林黛玉 美女 消息 照片 阅读次数:52
                          两小无猜

  80年代初,那时候改革开放的微风才吹到江南地区,计划生育的大潮也才开始翻滚起来,多少还有些“落后思想”的老实人们,都盼着自个儿媳妇肚子里头一个滚出来的就是个带把儿的小崽子。
  这年夏秋,同一个弄堂只隔了两户人家的林家和夏家上下老小们,都松了口气。
  两家儿子相差三个月,林家儿子先出生,当天是半夜生的,公公婆婆在产房门口等到了消息就赶回家,把过年剩下的鞭炮全放了。扰民?那时候没这个意识,乡里乡亲被吵醒了还得出来祝贺一番。跟林家感情很好的夏家婆婆一边眼红一边给祖宗上香,三个月以后,自个儿也放了回鞭炮。
  起名字是一件大事情,两家人整天抱着儿子乐呵呵地交流经验,那时候刚兴起起洋味的名字,林家爸爸听着朋友的女人叫什么莎莉啊娜娜啊丽丝啊之类的名字,心想咱好歹是车间班长,不能落后啊,可是儿子难道要叫林约翰?太假洋鬼子了!想了半天,好像国外有个名人叫林肯的,而且还真的挺有名,咱就沾沾名人的喜气吧,于是孩子就叫林肯了。
  至于林肯同学因为这个名字直到进棺材都被人用来开玩笑,那是很久以后的后话了。
  夏家爸爸跟林家爸爸是一个厂的,不过做的是党委宣传员的工作,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觉得孩子的名字应该大气一点,大海一样的胸襟,那就叫海德吧。听起来也有那么点洋味儿,也算是跟上潮流了。
  所以夏海德与林肯是从小玩泥巴敲弹珠玩到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点都不过分,捣蛋就一起捣蛋,受罚就一起受罚,有了两个弹珠就要分给对方一个,有了两块糖也要给对方一个。外表上林肯继承了他爸爸优点,才过了十岁就蹭蹭长个儿,还有那张少年老成的脸。而夏海德就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啥优点?娇小玲珑。这样一来俩人倒也取长补短。
  俩人有个共同爱好就是睡懒觉,每每撒腿狂奔也赶不上上学的时候,林肯就把书包塞给夏海德,让他钻学校后墙的狗洞抄近路去教室给他放好书包,做出人已经来了的假象,然后自己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面对拿着小本本的红领巾值日生,很熟练地说出“拉稀了,回家吃药了”的话,直到小学毕业,连班主任都不曾怀疑过这个天生肠胃不好的孩子。而对于夏海德而言,竹竿似的林肯就是自己因为长得矮而欺负时最好的屏障。厂党委宣传员是个好差事,海德也就经常能先于同龄人拥有漂亮的橡皮卷笔刀铅笔盒书包玩具什么的,同班个子高的几个的穷娃娃看得眼红,时常就要“借去”,只是夏海德的脾气实在是倔得很,从来都不肯屈服,眼看着拳头就要过来了,终结技能就是一扁嘴一抽鼻子再用气吞山河的声音喊一声“肯哥~~~~~~~~~~~”,就算是在被老师罚站,林肯也会跑过去给他挡拳头。没错,就是挡拳头,林肯只有高而已,弯下腰的覆盖面积最大也就是蹲下来的夏海德那么大。于是小学时代的海德与林肯的关系,常常被人比作是瞬和一辉的关系。
  NBA界形容那两个多少年挡拆无敌的黄金搭档的关系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如果你要找马龙,但是连他老婆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的话,那你就去问斯托克顿吧,他肯定知道。”
  初一的时候有一天下午,与海德不同班的林肯正在上语文课,忽然感觉心惊肉跳,就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出去,一路跑到三楼的男生厕所,看到夏海德蜷缩成虾米倒在那,立马背起他迈开两条长腿跑去医务室,处理过的最高伤员等级是膝盖摔伤的医务室一看也吓坏了说我们治不了赶紧送医院吧,林肯二话不说又迈开两条长腿直奔最近的医院,果然是急性阑尾炎,还好是送来的及时。
  后来人家去看望做完手术的海德,就问林肯说,你怎么知道夏海德发病了呢?心电感应?明明连他爸妈都没感应到儿子出事。
  林肯想了想很老实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不对劲了。
  这时候夏海德就在床上叫唤说林肯别跟人家废话了快过来给我剥个桔子,林肯就过去了
  所以连两家人都不止一千次地开玩笑说过,要是海德是女孩子就好了,肯定嫁给林肯。

  这种话只能开玩笑而已。

  童年的时光晃晃悠悠记这么过去了,10岁的时候觉得16岁好遥远,16岁的时候觉得20岁在天边,然而一眨眼,什么都过去了。
  
  初中毕业以后,夏海德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是从小就宠着他,既然没指望上高中,就找了关系进了一家口碑不错的中专,学习酒店管理。那时候所谓中专的酒店管理,就是练习怎么进酒店做服务员。
  相反的,林肯在初三开始展现他的智商,中考考了市重点高中。这时候两家爸爸所在的国营厂子倒闭了,林家爸爸凭着技术自己开了摩托修理店,虽然辛苦却是赚钱好来头,夏家爸爸死守着党员的忠诚,服从上级安排进了另一家摇摇欲坠的国企,两家的经济就渐渐拉开了,加上那时候的中专乱的很,看着自己儿子考上重点了,家里人也三番四次明说暗示过林肯少跟海德来往了,林肯小眼睛一眯,说我林肯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能说贴心话的哥们了,要是不跟他来往,我这书就不念了。
  家里人真的怕他乱来,所以也只好不管了,好在海德进了中专以后,一改前16年人生的任性傲气的性格,一直都老老实实,而且人也越长越好看了,林肯总是说,夏海德以后会很出息的,比自己出息多了。
  于是那三年,虽然不在一起上学了,回到家还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玩在一起,说着各自学校的趣事。
  
  然后就高三了,林肯最终考上了大城市的211,离家倒也不远,有直通的火车,四个小时到。中专毕业正在想办法找工作的海德看着林肯忙前忙后收拾行李,才意识到他要跟自己分开了。
  A城很大哦…… 坐在林肯乱糟糟的小屋子,海德晃着腿看着电脑上搜索来的A城情况。
  嗯。 再过五天就要报到了,家里已经是兴师动众准备全体出动送他去了。林肯碰碰海德的胳膊,让他挪开点地方让自己搬箱子。
  大学里有各个城市的美女哦…… 海德转过头看着窗外。
  可能吧,不过那是理科学校,估计女生少的。 忙了半天也累了,林肯坐下来休息,看《男人装》。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很久以后海德听见自己叹了口气,说我回家了。

  两天以后,海德跟夏爸爸说,自己已经19岁了,可以出去闯一闯了,已经在网上找了一家A城的酒店,做客房服务员,那边已经收了他了,只要尽快去面试就行了。
  夏爸爸满腹狐疑,陪着儿子去面试,好在是一家刚开张的酒店,急着要人,也就忽略了海德的身高了,反正脸也是够好看的,就让他做行李员。毕竟A城是大城市,行李员的工资也比得上老家的客房领班。
  于是夏海德比林肯还早一天在A城住了下来,不同的是,林肯住的是宽敞带卫浴的四人宿舍,夏海德住的是只在楼道尽头有公共厕所的10人集体宿舍。
  其实后来林肯一直都很好奇,住在那样的地方,到底是怎样每天都能打扮的光鲜亮丽去上班的。自己住那样的宿舍还是乱的跟狗窝一样。
  夏海德只是笑笑说环境磨练人。

  巧的是林肯的学校离夏海德工作的酒店并不远,下课以后林肯可以去等海德下班,然后有条件的话俩人一起去搓一顿,不过这样的情况一般不会时间长,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林肯就会带着一个或者可爱或者美丽或者妖艳的女生过来见他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哥们儿夏海德。
  海德每次都微笑伸出手说你好你好,我叫夏海德,林肯这家伙油嘴滑舌的,你得小心防着点。
  然后就会有一段时间林肯不来等他下班了,再过一段时间过来找他说女人真麻烦,还是你好啊。
  夏海德总是很好看地笑着说你早就知道这一点的。

  其实判断林肯是不是在恋爱,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他是不是像夏海德借钱。追女孩子开销大,这地球人都知道。林肯只是个学生,虽说家里的摩托修理现在做到了汽车修理,但是一家人骨子里都很节俭,林肯每个月六百块卡的死死地,要花什么心思追女生,除了自己省吃俭用,就是厚着脸皮像海德伸手了。
  海德每次给他钱的时候都揍着林肯的脸说,你好歹正正经经处一个,让我这个钱没白花好吧?这可是我的血汗钱。
  林肯唯唯诺诺接过钱。其实林肯也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的,通常在月初家里打了钱过来就把钱还给海德,只不过到了月末再借过去就是了,所以一来一去,林肯总是欠着海德几百块。
  有阵子林肯追了个美得跟个仙女似的拜金女,今儿个要买手机明儿个要买化妆品,林肯跟海德伸了几次手以后也不好意思了,就自己去打工兼职,赚到的钱却是先还给海德。林肯晚上打工白天上课,没多久就没个人形了,见到了仙女还得笑呵呵的。海德看着总觉得有点心疼他,这时候一直很疼爱自己的奶奶又病倒了,家里就冲着夏爸爸的几个死工资根本就不够了,想来想去海德就自己申请调去工资高一些的夜班去了。
  上了夜班以后俩人的接触就少了,俩人要见面也是在海德上班前林肯下课后那三个小时见个面拉个家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海德学会了抽烟。虽然白天睡够了,但是夜班毕竟无聊,容易犯困,虽说规定是禁烟的,但是在隐蔽角落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第一次抽烟,海德呛得眼泪哗哗的,后来也就习惯了。第一次在林肯面前熟练点上烟说“我最近啊……”的时候,林肯明显是愣了下,然后就意识到,这个人已经变得比自己成熟多了。

  到了大四上半学期,林肯忽然不向海德借钱了,而且把之前一直欠着的几百块都还了。海德想这好啦,是看破红尘了吧?只是虽然不借钱了,林肯也不来看海德了。海德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也不好问。总算一次见面,问“你是不是跟谁私定终身了啊?”,林肯只是笑着挠挠头默认的样子。
  海德觉得有点憋气,一脚踢过去说,你以前的女朋友不都带给我看的么?这个怎么了?怕我抢了?难道我这个行李员会抢你大学生的女朋友?
  林肯有点为难的说,不是…… ……
  海德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明白了林肯是不想告诉自己,不想告诉他这个“这辈子最好的哥们儿”。
  所以海德咬咬嘴唇,说以后别想蹭饭了! 就去上班了。
  上班的时候心不在焉送错了行李,被扣了五十块奖金。

  不过这时候命运之神似乎垂青了夏家,夏爸爸偶尔买了一次体育彩票,居然中了五百万,上了当地晚报的头条。夏爸爸一边笑一边打电话给海德说儿子你回来吧不用在外面吃苦了爸爸在家给你开间店吧。
  海德想了一会儿,说,爸,我想在A城开间店。

  开店的事情倒也顺利,海德在一家即将开放的商业街租了一间很小的铺子做酒吧,在酒店做了两年多经验也积累了不少,到处精打细算的在预算之内很多的就把店面搞起来了。酒吧很小,小到根本不可能请人来表演助兴,但是开业以后酒吧生意却出奇的好,因为有一个被传言是“抽烟的样子好忧郁的漂亮死掉的老板”。
  海德基本上就是白天睡觉了,虽然有时候会做梦梦到小时候而猛然眼角湿润地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但是通常情况下他还是睡的很香。到了晚上就开店,坐在吧台的角落守着一杯扎啤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到烟灰缸满了,就喝掉酒去睡觉。
  有一天晚上不知怎么喝多了,早上昏昏沉沉醒来,想起来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过林肯了。
  这是海德在A城生活的第五年,林肯当时已经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了。

  海德叹口气,翻着手机号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用那个号码,打了通了,就说好久不见了,来我的酒吧喝一杯吧。你要是有女人要是还把我当哥们儿就把他带来给我瞧瞧否则咱们俩以后各走各的路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就挂了电话,心跳得厉害。
  其实海德很清楚,林肯是找到了他命中注定的人了。

  晚上酒吧开门早了点,海德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角落,旁边坐着一位时尚美食旅游杂志的记者,对着海德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海德也心不在焉的,反正这篇文章最终会在某个杂志某一期的酷店推荐栏目露个脸。访问快结束的时候,记者举起相机说,夏老板笑一个。
  海德懒洋洋地抬起头,夹着烟的手还撑着脖子,对着镜头眯起眼很夜店模式地笑了下。
  记者很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身边有几个女孩子已经发出了赞叹的惊叹声。

  记者走了以后,海德看手里的万宝路已经抽完了,就再点了一根。对于万宝路,小时候看过一系列很热血的美国西部画面广告,只有一句广告词叫“这里是万宝路”的世界,弄得那时候的海德一直以为那是异世界,等到开始抽烟了,才知道万宝路是什么。下意识的,也许是那种粗犷自由的感觉影响着,海德学会抽烟半年以后就已经只抽万宝路了。
  今晚他会来么?
  缓缓吐出烟圈,海德发觉自己心跳的厉害。

  九点过五分,门口铃铛响了一下,然后是很熟悉的童音嗓子带着笑意说,夏老板,我们来了。
  低着头的海德的心就像是被夯砸了一下猛跳了下,然后掐灭手里的烟起身,对着门口笑着说,你还是来了……
  接着就笑不出来了,林肯身边站着的人,很明显不是女人。
  笑容就那样僵硬在脸上了。
  
  林肯看出了海德的不对劲,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海德呆了半天才声音有点发抖地说,你们坐你们坐,然后忙不迭从酒吧椅上下来,却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
  喝多了喝多了。海德有点结巴的解释着,想要镇定下来的样子抖着手点烟,林肯听见身边的男人轻轻嗯哼了声,就伸手说,等等,你别抽烟,柳哲闻不得烟味。
  点烟的手呆在半空凝固住了。

  其实这么小的酒吧,里面自然是充满了烟味的,柳哲一进门就想逃出去了,但是林肯一定要自己进来,那也没办法,现在看到一个人当着自己的脸二十公分的距离内抽烟,马上就要受不了了。
  海德的脑子空白了一会儿,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正常,还是点上了烟,然摆出那种懒洋洋的笑容看着林肯和柳哲,吸了一口烟,对着柳哲缓缓吐了个烟圈。
  咳咳咳咳咳咳。柳哲立刻咳嗽起来,一点也不夸张的样子,看来真的受不了有人当面抽烟的。
  臭小子你干什么!林肯看起来有点生气。
  没干嘛~海德笑了笑又坐回酒吧椅上,说,只是跟以前一样测试一下你的女朋友罢了。
  你啊~林肯叹口气无奈地笑笑,拍着柳哲的背帮他顺气,说,他跟以前的人不同的,你别吓着他了。
  海德挑挑眉,说,难道这是林黛玉?
  林肯走过去敲敲海德的小脑袋,说,别这样损人,他只是不能闻烟味而已~
  海德就不再说话,过了会儿很小声地说了句抱歉了。
  气氛算是缓和下来了。
  海德让调酒师给俩人调了两杯很温和的酒,说着请客就推到俩人面前,柳哲在俩人中间坐下来,酒吧里面很昏暗,但是依然可以看得清柳哲纤细的脖子和手臂,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海德放在吧台下的手握紧到生疼。
  没想到是个男人,怪不得一直不肯带给我看。海德这么说着,他还是喝扎啤。
  嗯……林肯犹豫了一下,有点怯生生的说,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海德抬起眼看看那个好像犯了错等待审判的林肯,有种苦味翻滚到了喉咙口,笑着说,你觉得好就是了,哥们儿绝对支持你。
  林肯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拍着柳哲的肩膀,说,我都说了吧?海德很通人情的,是个大好人的。
  柳哲微微笑了笑,对着海德“恩”了声。
  三人有的没的胡扯到半夜,柳哲扶着明显喝多了的林肯走了。等到他们走了很久,海德转过身对调酒师说,来烈酒。
  然后海德就发了酒疯,见人就亲,见人就抱,最后在门口吐了个昏天暗地。

  之后海德就真的很少见到林肯了,但是来的人都说海德变了,变得没以前那么冷冰冰的了,见人就笑,笑开一朵花,尤其是对看着自己出神的男客人,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得春暖花开。
  人家说大概是海德想要谈恋爱了。

  不过林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那时候有别的事要忙,因为后来柳哲家里出事了。
  柳哲的父亲在市政机关做部长,出了问题被查了,仿佛黄粱一梦般,什么都没了,存款、车子、房子,什么都没了,树倒猢狲散,没人帮一把。柳哲那从小到大没经历过风浪的妈妈吓傻了,整天只知道哭,关键时刻还是柳哲挺了过来,变卖了父亲以自己的名字买的两处房产开始到处疏通关系,最后疏通到法官那里,说父亲按理大概要判20年,如果疏通的好,可以只判七八年,然后进去以后再做做工作,三五年就能减刑出来了。虽然父亲倒了,但是受过恩惠的路子都在,只要父亲能出来,那以后还是日子照旧过。
  做到这么多,要多少钱?柳哲皱着眉问那个关系人。
  关系人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说,六位数。
  柳哲咬紧了牙,现在已经没有钱了,怎么办?
  只有再卖房子了,家里现在跟母亲住的房子是用自己的名字登记的,没有被收回,卖出去的话一百万至少可以卖的到。
  回到家一说,妈妈立刻跳起来反对。
  小哲!你怎么想得出的!我们家就这么一间房子了!卖了以后我们住在哪里?难道你要我住50个平米的租屋?!天天去挤菜场?!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妈妈养你这么大,就是让我到头来流落街头的吗?!
  柳哲觉得头很痛,母亲从小就过的像个公主,什么苦都没吃过,后来虽然家道中落,却也把他侍奉得当地嫁给了父亲,这辈子她都以为她是公主,是天天吃蛋糕的玛丽皇后,不是需要落难逃荒的白雪公主。
  柳哲实在没办法了,已经什么脸皮都不要的找遍了人帮忙了,人家一听他开口就知道是有去无回的借钱,纷纷避开他。
  世道就是这样。
  林肯就一直陪着柳哲,陪着他叹气,陪着他哭,陪着他发疯。
  自己也闷得发慌的时候,林肯忽然就想去海德那边喝酒。

  进门的时候酒吧刚开门,客人还不多,海德穿了一身黑色薄纱衣服坐在老位子,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如瀑的黑色直发披散在狭小的肩膀上,烟刚刚点上。抬眼看到林肯,嘴角就弯起非常漂亮的弧度,声音很柔地说,好久不见了。
  啊……恩……好久不见。说实话林肯是被吓到了,这种几乎可以说是“风情万种”的海德,是他没见过,也没想到会见到的。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的?海德掐掉烟,慢慢从酒吧椅上下来,似乎是扭着腰走到林肯身边,把刘海都撩到了耳后,笑着问他。
  这时候林肯才发现海德的脸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尖瘦了很多。
  柳哲呢?见林肯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海德习惯性歪着头问他,于是刘海又从耳后跑到了脸上,像一串珠帘被撩拨了似的,整整齐齐地依次落下来,直到再次完全遮住了海德的额头。
  他……他……
  看着这样的海德,林肯有点呼吸困难,说,他,出了点事……
  海德眯起眼,眉毛跳了两下,然后背过身去点烟,说,那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肯越发呼吸困难了。
  有时候俩人互相之间太了解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我想,跟你,借点钱……
  点?
  海德转过身,叼着烟的笑容越来越近。
  点?这个点是多少?
  林肯其实想要逃走,但是除了海德,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帮上忙了。
  五十万……
  声音虽然轻,但是连黏在调酒师手里的杯子都掉到了地上,摔碎了。
  海德吐掉烟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林肯说,你当我是什么?永无止境的提款机啊?林肯!我欠你的啊!你真以为你是美国总统啊!
  林肯只能跟电线杆一样杵在那。
  海德大笑了一阵以后剧烈咳嗽起来,正在打扫的服务生连忙给他倒了茶过来。
  咕咚咕咚灌了茶,海德死死盯着林肯,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男人!还是只喜欢柳哲!
  林肯呆了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过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也许只喜欢柳哲。
  周围响起了服务生和客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海德眯着眼皱起眉,慢慢走到林肯身边,与他面对面贴着,忽然又笑了,抓起林肯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说,你知道它为什么跳的这么厉害么?
  林肯慌忙抽回手,简直就要落荒而逃了。
  海德抬腿一脚踢在林肯的下身,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句“你滚”。
  林肯顾不上捂住下身就逃走了。

  林肯走后,海德踹上门锁起来,剧烈喘息着,酒吧里的客人和服务生都不敢说话。等到情绪稍微平静了点,海德走回老位置,手抖的点上烟。但是没有吸,直到烟烧到了手指,酒保连忙帮他拿下来,看了看自己的老板。
  老板,你……你在哭吗?
  海德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四天以后林肯接到了海德的电话让他出来见面,见面的时候海德惨白的像死人一样的脸色吓了林肯一跳,连忙问是不是老胃病犯了。
  没,看到你就烦了。海德不耐烦地推开林肯伸过来要摸自己腹部的手,然后给了他一个信封。
  五十万,支票,在里面,你拿去,以后别来找我了,你死了都别来找我了。
  林肯很惊讶地看着海德,说,你哪来……
  我把酒吧卖了。
  低头点上烟,海德轻描淡写地说。
  林肯下巴掉在了地上。
  海德,你,你三年的心血,你……你……你……
  林肯结巴到只会说“你”了。
  你烦死了!海德猛然抬起头皱着眉瞪着他,眼里却泛着亮光,说,谁说无条件给你了!你他妈的好好给我写个借条!年息20%!
  好好好我写我写!林肯马上掏出笔写了借条。
  哼~接过借条的海德扯着嘴角笑了笑,眼里的水汽更浓了。
  海德……林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平常骗女孩子的伎俩,完全用不上了。
  明天下午开庭,你现在去把支票给柳哲还来得及。海德转过身,把烟灰抖落在一边的垃圾桶。
  林肯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从背后抱住了海德,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平铺面积,已经比海德大了很多。
  等林肯走了,海德撕碎了借条狠狠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蹲在一边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为什么哭呢?为酒吧?为林肯?还是为自己十五年的暗恋岁月?

  柳哲的父亲最终是判了七年,进去的时候关系人说了,说不出四年你父亲就能出来了。
  柳哲叹了口气,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现在母子两人只剩下这间屋子了,东西被抄家拿走了许多,连下个月的饭前都不知道怎么搞了。母亲家那边这些年都是吃用这边的,根本是指望不上了。
  走进母亲的房间,柳妈妈还是妆容整齐地穿着上个月买的GUCCI连衣裙坐在那看着什么。
  小哲,你过来,妈妈跟你说点事。
  柳哲很听话地走过去,看到母亲把一张普通漂亮的女孩子的照片递过来。
  这是检察院长的女儿,这次事情她父亲帮了不少忙,人家女儿跟你同校,一直都很喜欢你……
  一股冷气顺着柳哲的脊背窜了上来。
  妈……我,我其实……
  你其实喜欢男人吧?母亲抬起头,洋娃娃一样美丽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柳哲,说,你喜欢男人,妈妈知道,以前我们家有钱有势,你怎么玩妈妈都不管的,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但是现在……你看看我们家现在吃的什么?粳米?那种东西怎么能吃得下去的?妈妈都不能买最喜欢的香水了,燕窝也不能吃,也不能出去玩,下个月还揭得开锅吗?小哲……你知道妈妈最疼你了,你也最疼妈妈了,不是吗?
  柳哲觉得头晕目眩站不稳,然而最终还是跪坐在母亲身边,拉住她少女一般白嫩的手,流着眼泪轻声说,我知道妈……我跟她结婚就是了……
  根本没有办法,柳哲很清楚自己恋母,所以才根本没有办法喜欢上别的女人,只有喜欢男人。说实话父亲到底会怎样他其实根本不想管,但是他看不得母亲受苦。自己怎样都没关系,只要母亲继续做她的公主就行了。

  从互相见面到结婚,不过短短三个月。
  看着母亲满心欢喜地在专卖店试穿着各种新单品然后拎着大包小包满足地走出店门的时候,微笑着的柳哲就努力想要在脑子里删除林肯的名字,然后更努力地记住身边这个女孩子的名字。
  
  婚礼那天林肯很想要喝酒,但是海德的酒吧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只能随便找个小酒吧狂喝了一顿,然后就开始闹事,打人砸桌子,再然后就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醒酒了。
  民警也最烦这种酒鬼,罚了点钱就想让他快走,说,你现在酒醒了吧?打电话叫人来领你回去。
  林肯甩着手说,没了没了,没人了,谁都没了。
  搞得民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失恋还是全家都飞仙了。只好自己去翻手机,随便打电话大概不好,就按分类看,在“亲人”这个分类下第一个电话是“德”,想不管怎样也是亲人的吧?就打电话说林肯在警局麻烦你带他回去。
  
  海德踢了踢躺在那边像是死狗一样的林肯,说,林肯,你别忘了你欠我五十万的,你要是想这辈子都呆在这赖账,你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
  林肯继续做死狗状。
  海德皱起眉,死命再踢了他几脚看还是没反映,顺手拿过警察叔叔的警棍就劈头盖脸骤雨疾风一样打下去。
  警察叔叔连忙过来拉人,说,先生你行行好,你打死他随你的便,我们就当没看见。但是别用警棍在我们这边打,万一出个逼供出人命的新闻我们担当不起啊。
  海德就把林肯拖出去打,真的是把他胖揍了一顿。然后喘着气坐在一边,说,你快起来吧,我还得送货。
  林肯抬着被海德的小肉拳打得肿起来的眼皮看看一边停着一辆电瓶车,车子上写着“XX快递公司”,一下子也不装死了,艰难的爬起来坐着,说,你现在在送快递?
  海德斜眼瞟瞟他,说,那怎么办?我喝西北风?
  林肯就张口结舌呆着。
  其实海德卖掉酒吧以后,有好些圈内的朋友请他去工作,但是只要一看到酒吧,海德就想哭,所以干脆远离了这一切,连酒店服务员都不想做了,找了个不会跟酒吧沾上边的工作,也算是重新开始。
  林肯站起来说,耽误你工作了,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还用你说么?海德嘁了声轻蔑地笑了笑,跨上电动车就走了。
  骑了一圈又回来了,把一串钥匙给他,说,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的钥匙,在XX胡同,你先过去吧,看你这样子也得去看医生,晚上我到家你可得必须在。
  然后就是真的走了。
  
  这么一来,林肯就干脆在海德租住的小平房住了下来,自己的研究生也要毕业了,已经定好了留校做老师,五十万,慢慢来,应该可以还的清。
  林肯想起一个老笑话,说是一个人看着橱窗里面的钢琴很伤心的说我想起我的女友,我送了她这架钢琴。朋友说算了算了,女人好找。那人就说,可是我没办法不伤心,因为这架钢琴我是分期付款买的,还得付两年的钱。
  林肯觉得这就是自己现在的写照了。
  
  日子忽然就平淡起来了,林肯做老师,每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都还给海德,海德也不客气地拿着,然后连着自己工资的二分之一给家里寄回去。
  好像是又回到了以前,住在一个弄堂整天嘻嘻哈哈的样子。
  谁下班早谁就买菜,洗碗洗衣服轮流来,有时候海德上班回来实在是累的动不了了,就软趴趴地揍林肯说要不是你老子现在还在吃香的喝辣的!林肯当然不反抗,等海德打够了就帮他捶背按摩说好话,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P!海德通常会在这时候抽泣起来。
  林肯不是傻子,做老师是有智商的,自从几年前海德拉着自己的手说“你知道它为什么跳的这么厉害”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可是自己该怎么办?人不能因为感激就谈恋爱,因为那是伤害对方最最残忍的方式。
  其实从心底里,他还是希望等几年,柳哲的爸爸出来以后,柳哲能离了婚,然后再跟自己在一起。
  海德也不是傻子,虽然学习很差,但是谁让他跟林肯心心相通?林肯想什么,他都知道。
  所以也就不管了,反正至少又这几年林肯是跟自己在一起的。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海德也会像以前一样玩心大起地撩拨林肯,等到把林肯的火都勾上来了,再死命照着他的脸几拳对着他生机勃勃的下身几脚,胜利者一样得意的笑着说,老子怕生病呢,你死远点!
  林肯也只是笑笑,自己去厕所灭火。

  一晃眼又是四年过去了,那个关系人没骗人,柳哲的爸爸出来了,出来以后以前受过恩惠的路子全都聚过来了,很轻易地就坐上了外市一个政府要职,柳家再次风光起来了。
  林肯搓着手想差不多也该去见见柳哲了。
  不过还没等林肯去见柳哲,柳哲就自己来找林肯了。
  柳哲抱着孩子来见林肯,给了他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说,前几年那件事实在是麻烦你了,你那个兄弟对你不薄,这些都是还给他的。
  林肯点点头接过来,看着眉眼跟柳哲极像的那个小男孩。
  踌躇了半天,林肯问,你会离婚吗?
  柳哲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似的,很利索地回答说,离不起。
  林肯捏着支票转身就要走。
  我老婆出去旅游了,孩子今晚我可以放在我丈人家。
  柳哲的声音还是那么低低的带着点沙哑的性感,林肯想了想,说,那到时候联系吧。

  然后所有的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晚上两清了。
  
  早上回到海德的住处,海德不在了,打电话关机,问公司说他昨晚打电话来辞职了,连工资也没要。
  林肯傻站了很久,一直傻站到太阳下山,看看手里的支票,一夜无眠以后,把支票和自己这几年所有的积蓄都给夏爸爸寄过去了。
  然后他辞了工作,一声不响就拎着小包包带着一点点钱离开了A城。
  就算是穷尽下半生的时光,他也要找到那个人。
  
  好在就算是漂泊在外,海德也会经常打电话回家,给家里汇款。林肯就经常打电话问夏爸爸海德有没有消息过来。海德从不用手机打电话,每次都用座机,一次打来是在B城,林肯就去B城,等到了B城,海德又用C城的电话打回去,林肯就再去C城,然后是D城,E城,F城……每次都是,凭借着强烈的“心电感应”,只要他一到,海德就离开,不知道有多少次,林肯都觉得自己也许就跟海德坐的火车擦肩而过了而想要跳火车。
  但是林肯一点都不气恼,因为他太了解海德了。海德太伤心,也是太要面子,所以他决定惩罚林肯,就让他这么追着自己,让他受点罪,等到自己消气,最关键的是能拉下面子。
  所以林肯也不急,甚至有点开心。一直很擅长哄骗女生的他知道恋爱就是追追逃逃的,虽然这样的你追我逃有点辛苦,距离也长了点,但是林肯心甘情愿,谁让自己欠他的?等到俩人基本上可以扯平了,海德差不多就可以现身了。
  
  追追逃逃到了林肯35岁时候,目前身份是清洁工的林肯正在L城的一家酒店清理下水道,手机就响起来了,脱掉脏兮兮的工作服赶快接了那个来电显示是“夏爸爸”的电话,那边说海德的奶奶过世了。
  虽然在这种时候大喊一声“太好了”实在是不合时宜,但是挂了电话林肯还是连蹦带跳心花怒放地去辞职了。
  夏奶奶,你死得好。
  林肯这么想着,结果跑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摔了一百零八个跟头。
  鼻青脸肿回到自己N年没回的老家,第一站不是自己的汽修店,而是离汽修店两条街以外的门口在吹拉弹唱和尚念经的二层小洋房。
  那个也是35岁的人坐在角落里面带着黑袖章抽着烟默默流眼泪。
  深呼吸了几下,林肯走过去,尽量用平常的语调说,臭小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海德抬头看看他,抽过面纸擦了擦眼泪,说了声你滚。
  林肯就去拉他,海德不肯起来,林肯一使劲,连拖带拽地把海德拉到夏奶奶的冰棺遗体前,自个儿跪下来用额头砸地面,一个个响头磕得在场的人都触目惊心,一边磕头一边说,夏奶奶,您安心走吧,您的孙子我来照顾,这辈子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不离开他,不管怎么我都会陪着他照顾他对他好,一辈子疼着他爱着他,您就安心吧!
  在场的人就更加瞠目结舌了,因为这段话怎么听着都有点耳熟,好像在香港和外国的电视剧里经常看到。
  你说夏奶奶要是真的听得到的话,能走的安心么?
  没人知道,反正夏海德就只是站在一边捂着嘴泪如泉涌。

  



  追追逃逃兜兜转转了20多年,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
  谁让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谁让我们不管事都要想着对方?
  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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