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村.《红楼梦》.锦靴----邓云乡

作者：留听 标签：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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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梅村 .《红楼梦》.锦靴
　　　　　　　　　　　　　　邓云乡

　　吴梅村诗《偶见》云：
　　“新更梳裹簇双蛾，翠（加宝盖）地长衣抹锦靴，总把珍珠浑装却，奈他明镜泪痕多。”
　　又一首云：
　　“但借双缠只为君，丰夫（加足旁）羞涩出罗裙，可怜鸦色新盘髻，抹作西山两道云。”
　　诗是咏清代入关之初，不少汉人女子沦为旗人姬妾，改着旗装，旗袍、锦靴、珠串即朝珠，小脚放大，去掉裹脚布，梳两把头，即所谓“抹作西山两道云”。谈迁《北游录》记满装云：
　　“命妇如其夫之服，亦固姑帽（‘固姑’费解，原文如此），披领窄袖，长可拂地，辫发周环杂珠宝……方顶循十字缝饰以珠，其中必贯以大者，谓之顶珠。”
　　谈迁顺治十年年底到北京，吴梅村十一年正月到北京，二人在京一两年中过从甚密，谈迁《北游录》中写到不少，称之为吴太史。吴诗中所写及谈记中所写是一致的，对三百五十年前清朝初年满洲妇女及汉人下嫁旗人改装的形象写得都很生动，抛开诗人、史家当时的故国之思、沦陷之感而外，也留下很生动的服饰风俗史料，是很有趣的。为此我也想起《红楼梦》中的服饰，《红楼梦》尽管“假语村言”，无朝代、年月可考，但其所描绘的生活、场景，却是现实的，看了吴诗“长衣抹锦靴”，忽然想起黛玉、史湘云的靴子，看了“珍珠浑装却”及谈迁记中所说“顶珠”、“辫发周环杂饰宝”等，也很自然想起贾宝玉梳辫子时的珍珠。
　　《红楼梦》四十九回写黛玉、湘云打扮道：　
“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
“湘云……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Ё小袖掩衿银鼠短袄, 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上为鹿，下为匕）皮小靴……”
　　两个人穿的都是靴子，一是羊皮、一是X皮，因为是下雪天，如果是晴天呢？那不就要着锦靴吗？现在人说到满洲妇女装饰，只知道花盆底子鞋，而不知道靴子。试想当年进关之初，旗下妇女也多骑马，花盆底子在脚心，又很高，该如何认镫骑马呢？可见最初外出还是穿靴子的多。六二年北京故宫开《红楼梦》展览，展出乾隆妃子画像，骑马戎装，也着小靴子，可见《红楼梦》中也无意反映了这点，已在康熙、雍正之际或稍后了。邓之诚《骨董琐记》引了吴梅村的《偶见》诗并加以说明，后面说：
　　“锦靴后渐稀，或大装时始御之，非常服矣。尝见雍正时查抄赫寿家产清册，绣花缎靴数十双之多”。
　　按赫寿和曹寅是同时代人，康熙五十年曾代噶礼为江南总督，后内迁理藩院尚书，康熙五十八年九月卒。死后雍正时被抄家，也像曹家的遭遇一样。可惜文如先生所说”查抄赫寿家产清册”现不知在何处，如拿来核对，可能找到不少与《红楼梦》所写类似的东西，只这靴子一物，由吴梅村诗，到黛玉、湘云的羊皮、X皮小靴，及赫寿抄家的绣花缎靴联系在一起，就可知满洲旗人妇女在顺治、康、雍之际，穿小靴子是十分普遍的。绣花缎做成小靴子，穿起来一定很好看，而林黛玉的掐金云红香羊皮小靴，史湘云的X皮小靴，不也和现在的摩登女郎的小皮靴一样吗？今古服饰与文学描写联系在一起，也是很有趣的，而文如先生所说“锦靴后渐稀，或大装时始御之”这点，却不知自何时开始。历来红学家，对《红楼梦》中的脚很感兴趣，或说大脚，或说小脚，而从所写林黛玉、史湘云的靴子，描绘那样美丽，却也无意中显现了他所描写的对象，是天足，落雪天穿这样美丽的小皮靴，那晴天有可能是穿绣花锦缎小蛮靴了。可惜拍《红楼梦》电视剧时，未注意到此点，不然，设计两双锦缎小靴子，出个特写，一定也是很好看的。

　　按“固姑”一词，写文时未暇查考，经周劭先生电告，自己也想起清代：“固山贝子”、“固山格格”等称呼，又有“固伦公主”称号，“固山”满语“美”称，“固伦”满语“国”的意思，因之“固姑帽”即“国姑帽”也。

----选自《水流云在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