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生日(上)
作者:江海红狐 标签:贾宝玉 | 阅读次数:2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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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不可能生于药王圣诞日
一、贾宝玉的生日从未明说 《红楼梦》中众多重要人物的生日都曾明文点出过,如贾元春是正月一日,宝钗是正月廿一日,黛玉是二月十二,探春是三月初三日,连贾母、王夫人的生日都交代清楚了,惟独 对于男一号的贾宝玉确从未明言。数十年来,红学家和红楼迷们对此做过种种推测。 二、周汝昌对于贾宝玉生日的“论证” 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关于贾宝玉的生日有过论证。由于周汝昌在红学届不可撼动的地位,他对贾宝玉生日的论证深深地影响了很多人。不管是周汝昌得出的四月二十六日的结论,还 是“药王圣诞”确切的日子的四月二十八日,或者四月二十日、二十一日,由于用到的材料与周汝昌的并无根本不同,可以说,形成了贾宝玉生日是四月下旬的一系列推测。 与其说这些推测结果是论证所得,倒还不如说是假说更为恰当。归根结底,《红楼梦》的作者并未明确告诉我们贾宝玉生于何年何月何日。 对于贾宝玉的生年目前存在着很多争论,而定位贾宝玉的生年又要用到很多《红楼梦》文本外的很多资料(比如清宫史料),还要牵涉到曹雪芹是否《红楼梦》作者以及贾宝玉是 否作者的自传等等问题,由于课题的庞大,并不是一两篇文字可以说清楚。本文为了避开这些问题,并不讨论贾宝玉生于何年,而着重探讨贾宝玉生于何月何日——毕竟,在《红 楼梦》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茵呆香菱情解石榴裙”里明确提到“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 (一) 《红楼梦新证》“综看,似是四月中” 理由是:六十二回宝玉生日当天湘云醉卧的是“芍药裀”,六十三回怡红夜宴的时候宝玉说“天热”,要大家宽衣,芳官也“满口嚷热”,只穿“小夹袄”、“夹裤”。 (二) “曹雪芹生于何月” 《周汝昌梦解红楼》(漓江出版社)里收录了“曹雪芹生于何月”一文,在该文的最后,周先生得出的结论是:“现在,用娘娘庙会的‘热闹’一证,乃知当日‘四月中’之推断 真是‘幸而言中’了!” 然后:“我以为,雪芹独不肯明叙宝玉的生日,而又故以暗笔隐文含于书内,……这正是因为这与他自己的生日有关罢了。……因此,我说,曹雪芹本人也就是生在四月中的。” 做这样推断的理由是在第一回(为了不重复引用起见,我们这里不妨将重要信息抄录如下):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道:“……你且同我 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 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 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 …… 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 了。 周先生的论证过程: 炎夏永昼“这是夏日无疑了。” “他为什么要写‘看那过会的热闹’呢?……这才是正点石头降生的确切时日。”然后笔锋一转说,“在乾隆时代的‘姑苏’……要‘过’什么‘会’,都不必胶柱鼓瑟……,关 键在于雪芹这里实在是按他执笔之时在‘都中’的风物节序而点明宝玉出世。而在当日的北京,夏季的‘过会’则正是以极盛著称于世的。” 而北京乾隆时盛行的“娘娘庙”“每届四月,自初一开庙半月……香火之盛,实可甲于天下矣!” 周先生“所以我说,宝玉是在娘娘庙会期间诞生的。今年重读《石头记》,忽然悟到这一点”。 总结一下,周先生的推理思路是: 夏日——蠢物交割——看那过会的热闹——北京过会以四月娘娘庙为盛——所以,宝玉的生日在四月中——曹雪芹的生日与贾宝玉同。 (三) 《红楼十二层·第五层·审美·两次饯花盛会》 1 首先,周先生定义了两次饯花盛会,第一次好理解,在第二十七回: “首次饯花,书有明文,检阅自晓:那是四月二十六日正值芒种节,‘尚古风俗’,女儿们要举行饯花之礼。” 第二次把则需要费点笔墨定义了: “你忘了,(第六十三)回目是‘群芳’,夜宴行酒令,掣的又是花名签,都为什么?老梅、牡丹、芙蓉、海棠、红杏、夭桃……都掣归其人了,最末收局的又偏偏是‘开到酴醿 花事了’,又为什么?而且签上又特笔注明:‘在席者各饮三杯送春。’这又为什么?对此一无所悟,那么读《红楼》也就太没意思了,‘絮絮烦烦地太惹厌了’(一种外国人读 后的反应语)。” 然后周先生说: “不知你可想到过:那四月二十六日的首次饯花之会,暗笔所写,也正是宝玉的生辰寿日。” 为了证明两次饯花盛会都在宝玉生日那天,周先生在鞋上看到了文章: 2 鞋 “在首次盛会中,有一段特笔,单写那天宝玉足下穿的一双鞋,引起了他与探春兄妹二人避开大家一旁谈心的细节。这双鞋出于探春的超级精工,是特送宝玉的,而其精美引出了 两个反响:一是老爷(贾政)见了不悦了,说这么浪费人力物力,不足为训;二是赵姨娘见了,又生妒心——因为探姑娘从来没给她的同胞弟环儿做过这么一双令人惊叹歆羡的好 鞋!此皆何意耶?难道又是一大篇‘令人生厌’的琐琐絮絮的闲文?盖后人已不能知道生日送幼少年新鞋新袜,是那时候的家庭与近亲的古老风俗。雪芹这一段话,除了兼有别的 含义作用,就在于暗写宝玉生日。 如果仅有此一段‘鞋话’,那还是单文孤证,不足为凭。紧跟着,五月初一那天,清虚观内,张道士就又发出了一篇‘奇言’: 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狠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 这话妙极了,单单在这个‘四月二十六’,出来了一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大王’的圣诞!那‘遮天大王’是何神道?让聪明人自己去参悟吧!奥妙就在于:等到第六十 二回明写宝玉生辰时,却又出来了这么一段—— 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 你看奇也不奇?宝玉过生日,头一个送礼的就是‘做遮天大王的圣诞’的张道士!他该记不错这个重要的日子。再看—— 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双鞋袜,一套衣服……其余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 怪呀!一再凸出这个‘仍是’者,年年照例也;年年所照之例者,‘一双鞋袜’也!” 在以上引文里,周先生自以为抓住两个证据: 第一次饯花盛会,宝玉得到探春做的鞋子; 第二次饯花盛会,宝玉得到舅舅王子腾一双鞋袜,一套衣服……其余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 第一次饯花盛会后的五月初一,张道士在“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狠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 第二次饯花盛会(也就是宝玉生日那天),“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 最后:周先生说: “这下子你可恍然大悟了吧?我说前边第二十七回写的,不说生日,实为‘圣诞’;后边第六十二、三回写的,明言生日,不说月日——让你会心之人自去参互而观,两次‘饯花 ’皆在宝玉生辰四月二十六,昭然若揭矣!” 三 对周先生论证的反驳 (一)怡红夜宴不是在四月二十六日 1 “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还没睡?如今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明儿起的方早……。’”(第六十三回) 阳历的三月二十日或二十一日是“春分”,“春分”的分有过半的意思,那么是什么东西过半呢?答案是白天、黑夜和春天。先就白天、黑夜来说,在“春分”这个节气之前,黑 夜的时间会比白天长,也就是说从日出到日落中间的这一段时间比看不到太阳的时间短,然而过了“春分”之后,白天的时间就会比夜晚长,当然这个过程是渐进的,不是一夜就 改变的。 再谈到春天,到了「春分」时节,春季已经过了一半,也就是说春天已经过了二分之一。性质很类似的还有一个“秋分”。 “林之孝家的”说的“如今天长夜短了”应是春分过后人们开始感觉到天长夜短的时候子。也就是离阳历的3月20日不远。不可能是农历的四月二十六日。 2 两个老婆子蹲在外面火盆上筛酒。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于是先不上坐,且忙着卸妆宽衣。 一时将正装卸去,头上只随便挽着(鬃下边换为赞)儿,身上皆是长裙短袄。宝玉只穿着大红棉纱小袄子,下面绿绫弹墨袷裤,散着裤脚,倚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 夹纱新枕头,和芳官两个先划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纟式)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是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第六 十三回) 宝玉脱去正装,里面还穿了“大红棉纱小袄子”,可见当时的天气并不暖和,只能说是刚刚变暖。而农历与阳历相差20~50天,如果怡红夜宴是在农历的四月二十六日,最早也是 阳历的5月16日,5月16日的北京,不需要大袄小袄同时穿。 (二)第一回不能用来推测贾宝玉的生日 作者实写的是甄士隐抱着英莲看那过会的热闹的时候,遇到一僧一道,“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 幻境销号。’” 也就是说,甄士隐在梦中梦见的——“那僧道:‘……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 ’”——和尚道士到警幻仙子宫中交割蠢物的任务在过会的时候已经完成,此刻正是归来然后分手。 在这里,作者只是为了巧妙地利用虚虚实实的笔法把交割蠢物的事情交代清楚,并不在意是否蠢物在过会的那一日正好落尘。虽说这一僧一道非常神秘,几乎有神仙之能,但我们 能肯定的只是一僧一道已经完成了交割任务,至于是在前几天完成的,还是在前一刻完成的,我们是不能肯定的。 而甄士隐的梦,只能说他看到曾经有一个场景,在那个场景里面,一僧一道要去完成一个任务:蠢物交割。那僧透露:“这一干风流孽鬼……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 。也就是说,这一干风流孽鬼有一半还没有出生呢! 如果我们假设这一僧一道有神仙之能,在甄士隐看过会的那一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蠢物交割清楚——我们还是不知道警幻仙子什么时候把蠢物塞在贾宝玉的口中让他落胎 凡尘。 我们只能肯定的是,甄士隐在看过会的那天,蠢物已经到了警幻仙子的手中。至于“风流孽鬼”何时下世,一僧一道也是在等待的,他们并没有能力决定贾宝玉他们何时出生。他 们只是把捡到的“蠢物”交给警幻仙子。 我们不妨把甄士隐梦中所见看作他看到一段录像,录像中的事情可能早已经完成了,也可能是现场直播。我们能肯定的是,甄士隐现场看到交割完蠢物的一僧一道。 而“炎夏永昼”是方便让士隐“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然后“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展开故事而已。作者在第一回里面,艺术地紧凑地交代故事是第一位的 ,并不能用来推测贾宝玉是在此刻降生。 (三)第二次饯花盛会并不存在 1 第六十三回怡红夜宴并不是真的饯花盛会,只是大家行令而已——而当天的酒令跟花有关。 “大家看时,这面上一枝荼縻花,题着‘韶华胜极’四字,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开到荼縻花事了。 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第六十三回) 荼縻花开到花事了了,当然要“在席各饮三杯送春”啦。这是酒令描绘的场景的内在延续和统一,跟实际的气候季节并不一定有对应的关系啊。 把宝玉生日那天的怡红夜宴说成是饯花盛宴是周汝昌先生的解读,不是《红楼梦》作者的意思。 2 鞋 探春一个女孩子会做鞋,以此来让宝玉为她外出谋些新奇玩意儿,本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与“生日送幼少年新鞋新袜,是那时候的家庭与近亲的古老风俗”是两码事,探春和宝玉 是平辈。王子腾、薛姨妈是长辈,宁府的尤氏是掌门大媳妇,虽与宝玉是平辈,却代表了宁府的长辈。他们做鞋子祝贺宝玉生日是古老风俗。如果说,宝玉生日探春给宝玉做鞋是 风俗,探春只在宝玉的生日那天给他鞋子,何来“赵姨娘见了又生妒心”呢?可见,在宝玉生日的时候,探春并没有义务给他做鞋。送鞋完全是因为探春会做,而送鞋可以让宝玉 乐意为她找好玩的东西。而好玩的东西多,当然也在庙会的时刻——并不能就跟宝玉的生日挂起勾。 对于张道士在第二十九回何第六十二回的出现也是正常不过。张道士是贾府老主人的替身,跟贾家关系密切。在四月二十六日做药王圣诞的时候,由于道观里会非常热闹,有好玩 的东西,好吃的食物多,俗人又少,邀请小主人去玩玩不奇怪啊,并不一定是由于宝玉的生日,张道士才这么做。 至于第六十二回宝玉生日那天,“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也很好理解。贾府上下,都去为太妃守灵,家里只有妇女、孩子和下人。张道士地位身份都高于普通 的下人,家里只有他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也就不奇怪了——宝玉本来可以收到家里大人的礼物,这次只收到张道士的而已。 四 《红楼梦》明确否认贾宝玉生于药王圣诞日 第二十九回原文: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这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贾珍忙去搀了过来。 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 小姐纳福? 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 好? 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乾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贾母说道:“果真不在家。” 试想,如果贾宝玉是四月二十六日生日(有人查到清代药王圣诞是四月二十八日,据此认为贾宝玉生日是四月二十八,其推理过程与周汝昌同),贾宝玉会不在家吗?你看见过一 个贵公子在自己的生日那天没有什么重大事情而“不在家”的吗? 在第六十二回里面说,“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这日宝玉清晨起来,梳洗已毕,冠带出来。至前厅院中,已有李贵等四五个人在那里设下天地香烛,宝玉炷了香。行毕礼, 奠茶焚纸后,便至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毕礼,出至月台上,又朝上遥拜过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一顺到尤氏上房,行过礼,坐了一回,方回荣府。先至薛姨妈处,薛姨妈再 三拉着,然后又遇见薛蝌,让一回,方进园来。晴雯麝月二人跟随,小丫头夹着毡子,从李氏起,一一挨着,长的房中到过。复出二门,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 方进来。虽众人要行礼,也不曾受。回至房中,袭人等只都来说一声就是了。王夫人有言,不令年轻人受礼,恐折了福寿,故皆不磕头。” 看看过生日那天郑重其事的样子,怎么会不在家呢? 退一步说,如果贾宝玉的生日是四月二十六日,贾母会若无其事地说“果真不在家”吗?一定会解释啊,因为贵公子生日不在家是违反常理的啊,贾母需要解释,张道士需要表示 关注。可是,原文在“贾母说道:‘果真不在家。’”后两方都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 可见,没有人认为四月二十六日或者药王圣诞对于贾宝玉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 五 《红楼梦》研究需要高度重视原文 周汝昌先生是研究红楼梦里程碑式的人物,然而他的论证方法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很科学。贾宝玉生日不可能是四月二十六日,也不可能是药王圣诞的实际日子——四月二十八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