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红梅辨南北

作者：helix 标签：大观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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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红梅辨南北

作者：ＨＥＬＩＸ


《甲戌本凡例》特别提示：『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则从古之称，凡愚夫
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盖天子之邦，亦当以中为尊，
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１]凡例这则特别提示，暗示了一个问题的不断深
入的几个侧面：１、书中所写的天子所在地为『中京』；２、由于作者不欲着迹于
东南西北方向，故称其为『中京』；３、这个『中京』如果作者『欲着迹于方向』
的话，可以特别点明它是东京、南京、西京或北京；４、明清两代均没有以东京或
西京作为首都的，故这个天子只会是以南京或北京作为首都；５、以南京和北京均
作过首都的是明朝；６、清代以北京而从没有以南京作过首都；７、由于作者强调
《红楼梦》的自传性质，所记的是他所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因此如果作者点明天子
之都是在北京，那么他写的故事应该是发生在明朝末期或清朝；如果天子之都是在
南京，那么写的故事应该是发生在明朝，或者清朝前期的南明王朝；８、作者『不
欲着迹于方向』，只以『中京』点明天子所在之都，其心颇难测度，应该是有其难
言之隐，例如是为了躲避当时清朝严酷的文字狱。

综上所述理由，不难看出，辨明《红楼梦》所记的故事是在南京抑或北京，具有认
清作书主旨，索隐出书中所隐真事的线索的重大意义，不可等闲视之。又由于大观
园是《红楼梦》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所，故确定大观园是在南还是在北，又成了确定
故事发生地的重要问题之一了。

前文提及作者『不欲着迹于方向』，长期以来，大观园的模型究竟是在南还是在北，
在红学世界自来是聚讼纷纭，莫衷一是。有鉴如此，本文先将诸多红学家的看法、
论据作为研究素材摘要评批，然后列举和阐述文本中关于『白雪红梅』发生的时空
描述及其相关资料，并对这些材料进行综合分析讨论后获得结论。

一、红学家对大观园所在地的看法及其评注

综观红学家们对大观园所在地的看法，颇为滑稽地包括了大观园在南说，在北说，
亦南亦北说和虚构说，基本上所有的可能性都被被他们说过了，没有被说过的，那
就是令人信服的论据和论证。

（一）主南派

１、胡适──随园说。

“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说《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即是他的随园。我们考随园的历史，可
以信此说不是假的。”

──见《胡适文存》《红楼梦考证》，（192年）一文。

Ｈ评注：胡适先生此说，没有进行过考证。后来的研究者将二园作过仔细对比考证
后，否认了这个证据。俞平伯说：“袁枚底话是个大谎”，周汝昌说：“袁氏的话毫无
根据，所谓向壁虚造，信口开河。”

２、吴世昌──随园加创作说。

“俞平伯与顾颉刚证明袁枚说谎，并不能成立。证明大观园即随园旧址并不是小说中
所有故事均在南京发生。我们经已指出：作者摆脱时间限制，有时把相隔数十年的
事融合为一。同样的，作者摆脱空间限制，把影片叠印起来，产生一种和谐而不是
互相矛盾的效果。”

──见《红楼梦探源》，1961年牛津大学出版。

Ｈ评注：吴世昌先生这里的观点，只是自己一己之猜测而已，是为了圆胡适之说所
进行的辩解，无法真正说服人。

３、赵冈──江宁织造署说。

“康熙南巡时，数次都以曹寅的织造署为行宫，书中大观园的规模正与此相当。……
书中甄家一直都在南京，正暗示故事的真正地点是南京，而非北京。”

──见《红楼梦考证拾遗》，1963年香港出版。

“南北互调是雪芹秘法之一。大观园真址之建造是为了康熙南巡当行宫之用。这个南
京行宫图，今尚保存。其院亭花园花园的规模及配置很类似书中的大观园。”

──见《红楼梦新探》，1970年香港出版。

“恭王府绝非曹雪芹在红楼梦书中所描写的大观园。恭王府的殿宇是雪芹卒后廿年才
出现的，而王府的后花园是雪芹卒后百余年才兴建的。因此，大观园的模型是曾为
康熙行宫的江宁织造署，而不是北平城内的恭王府。”

──见《北平恭王府是大观园吗？》，1971年5月1 日台北东方杂志复刊第四卷第11期。


Ｈ评注：南京行宫图为大观园模型说，可作为一个工作假说。不过，如果一一对应
起来，那就会产生『贾元春的原型是康熙』这样一个佯谬结论。

（二）主北派

１、周汝昌──恭王府说。

“……其地点乃是在紫禁城西北角的这一处。……总之，曹雪芹的园子是有模型在胸
的。”

“根据目前的线索，我很疑心曹雪芹老宅就是现在的北京师范大学女生院，这所宅院
的历史如下：

曹家──和□府──庆王府──恭王府──辅仁大学女部──师大女部。

──见周汝昌《红楼梦新证》，1953年。

２、吴心柳──恭王府说。

“北京红学家传说：大观园在后海恭王府。作者走访这座‘大观园’遗址。行前请教单
土元（古代建筑史学家）……单士元的回答十分出人意料：‘我认为恭王府是大观园
遗址，完全有可能。’”

──见《散论红楼梦□京华何处大观园》，1963年香港出版。

Ｈ评注：赵冈先生说：『恭王府的殿宇是雪芹卒后廿年才出现的，而王府的后花园
是雪芹卒后百余年才兴建的』。如果这些均是事实，这恭王府说即被证伪。

（二）亦南亦北派

１、胡适──明北实南说。

“我的答案是：雪芹写的是北京，而他心里要写的是金陵，金陵是事实所在，而北京
只是文学的背景。”

──见《胡适文存》《考据红楼梦的新材料》（1928年）。

２、俞平伯──北主南从说。

“这可见《红楼梦》底地方，是在北京。”

“我们可以借作者的生平，参合书中所叙述，积极地证明其在北京。”

“结论是：《红楼梦》所记的事应当在北京，却参杂了许多回忆想像的成份，所以有
很多江南底风光。”

──见《红楼梦研究》，1952年。

俞平伯──可南可北说。

“这里有三大因素：（一）回忆（二）理想（三）现实。以回忆而论，可在北京，亦
可能在南京。……以理想而论，空中楼阁，亦即无所谓南北……以现实而论，曹家
回京后，还过了一段繁荣的时期，则住宅有小小家庭自属可能，这就是大观园的模
型。地点随着住宅，当在北京西城。”

“反正大观园在当时事实上确有过一个影儿……作者把这一点点的影踪，扩大了多少
倍，用笔墨渲染，幻出一个天上人间的蜃楼乐园来。”

──见《读红楼梦随笔》第六节：“大观园地点问题”，见1954年1月份至4月份香港
《大公报》，后由新亚书院《红楼梦研究专刊》转载；本文见第一辑。

Ｈ评注：胡俞二先生在这里实际上已经从『原型说』过渡到了『虚构说』了，可以
说是『原始的虚构说』。

（三）虚构说

１、黄葆芳──虚构及园庭布置家说。

“根据虚构，在南，在北，三个论点，我同意第一点的见解，……曹雪芹不止样样当
行出色。想不到还是个具有高度才能的园庭布置专家。雪芹在当时能冲破旧的传统
习惯，大胆地作出革命性的更改。……你能说：雪芹除着文学的成就之外，不是一
位经验丰富的庭园布置家吗？”

──见《大观园的布置》，1971年1月 1日新加坡《南洋商报》。

２、宋淇－－－纸上园林说

不论大观园在曹雪芹笔下，如何生动，如何精雕细琢，终究是空中楼阁、纸上园林。
曹雪芹非但做到古为今用，还做到人为我用，利用他所见到的、回忆中的、听来的、
书本上看来的，再加上他的想像，揉合在一起，描绘成洋洋大观的园林。根据《红
楼梦》的性质，曹雪芹的创作方式，曹雪芹的性格，我们可以说作者不会，也不可
能迁就任何现成的园子来做大观园的模型。

－－－宋淇《论大观园》，香港《明报月刊》，1972年第9期

Ｈ评注：虚构说也有其弊端，那就是与第一回中所说的『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
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大观园，无疑是
《红楼梦》的大关键处，如果关于它的描述和记载也『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
的话，那此大观园还应该是有其原型的。

二、南梅北梅辨

关于大观园的南北方向定位问题，红学家均注意到了大观园中的梅花。俞平伯说大
观园不在北京，周汝昌则坚持在北京，两人的论据和论证，梅花成为争论要点之一。


《红楼梦》描述白雪红梅章节主要集中在第四十九和五十回。 第四十九回曰：『琉
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书中通过书中主人公宝玉的眼睛来看妙玉
的白雪红梅，满怀赞美之情写道：『（宝玉）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
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于是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
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
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宝玉便立住，细细的赏玩一回方走。』


俞平伯在《红楼梦研究》中说：

但栊翠庵却有梅林……至于梅林却从来未见，只听见人说某旗下亲贵有一枝梅花，
是种在地下的，交冬时须搭篷保护。他自己很以为名贵，名之曰“燕梅”。这可见北
京不会有成林的红梅的存在。[2]

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中就反驳这说法：

然雪芹原文但云十数株梅，不但未云‘成林’，亦并未言定非盆中所植。纷纷疑辩；
何其多事！[3]

俞平伯先生在这里敏感地抓住了可以理清问题的关键，遗憾的是对文本研究得不够
仔细，论述也不够有力。这主要因为他论述时用的是旁证，故其证也可被人作以他
解。例如，周先生就以数目和栽培方法来他解之。

其实，既然以梅花为论据要点，首先就得对梅花有一个科学客观的认识。对于这点，
从前的学者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

梅花耐寒，是我国十大名花之一，学名Prunus mume，英文名Mumeplant Japanese
Apricot，科名为蔷薇科，别名分别为春梅、干枝梅、红绿梅。她冰肌玉骨、独步早
春、凌寒留香的品性历来深为人们所钟爱，故其别名为花中君子。花每节1～2朵，
无梗或具短梗，原种呈淡粉红或白色，栽培品种则有紫、红、彩斑至淡黄等花色，
于早春先叶而开。 梅花可分为系、类、型。如真梅系、杏梅系、樱 李梅系等。梅
花原产于我国，主要以长江流域及西南地区栽培为盛。梅喜温暖气候，花期对气候
变化特别敏感。梅喜空气湿度较大，但花期忌暴雨。梅在年雨量1000mm或稍多地区
可生长良好对土壤要求不严，较耐瘠薄。阳性树种，喜阳光充足，通风良好。为长
寿树种。长江流域花期12月至翌年3月。开花期也因我国南北气候不同而异，广东阳
历12月至1月，沪宁2月至3月，北京3月至4月。梅花的著名，在其开花的时间。她于
早春先叶而开，故懂欣赏梅花者，特别注意探梅赏梅须及时。过早，含苞未放；迟
了落英缤纷。古人认为“花是将开未开好”，即以梅花含苞欲放之时为佳，故名“探梅
”。梅花以“惊蛰”为侯，一般以惊蛰前后10天为春梅探赏的最佳时机。

值得注意的是，这梅花的开花期因我国南北气候不同而异的特征，可作为判定大观
园是在南京还是北京的证据。第四十九回和第五十回是在时间上前后密切相连的两
回，也是描写大观园红梅花盛开的两回。这两回的时间段是春节前的腊月，引书中
例子为证：

『在贾母因问作何事了，众人便说作诗。贾母道："有作诗的，不如作些灯谜，大家
正月里好顽的。"』
　
『贾母因说："你四妹妹那里暖和，我们到那里瞧瞧他的画儿，赶年可有了。"众人
笑道："那里能年下就有了？只怕明年端阳有了。"贾母道："这还了得！他竟比盖这
园子还费工夫了。"』

『次日雪晴。饭后，贾母又亲嘱惜春："不管冷暖，你只画去，赶到年下，十分不能
便罢了。第一要紧把昨日琴儿和丫头梅花，照模照样，一笔别错，快快添上。"惜春
听了虽是为难，只得应了。』

阴历腊月，在阳历的时间多应该是在１月或2月，查证阴阳历书，基本上没有在阳历
3月的，更不用说在阳历4月了。

根据梅花开花期在沪宁为阳历2月至3月，而北京则在3月至4月的事实，如果这大观
园真有其原型的话，那么它就应该是在南京而不是在北京了。



参考文献

[1] 《甲戌本．凡例》第1页。

[2] 见俞平伯：《红楼梦研究》第133页。

[3] 见周汝昌；《红楼梦新证》第50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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