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红楼梦》的立足点(三)——关于考据
| 作者:顾贞观 标签:红楼梦 | 阅读次数:1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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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红楼梦》的立足点(三)——关于考据
考据就是考证。也就是在研究文献或历史问题时,根据资料来考核、证实和说明。考据是一种研究的方法,无所谓好与不好。 在时间机器没有出现之前,了解历史的途径大致有两种:实物资料和文字资料。考据的主要对象是文字资料。而文字资料是由人来进行记录和整理的,难免会带有个人的感情的色彩,而流于主观——这原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古时候,“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为的就是后来人能两相参照,对发生过的事情有个大致客观的了解。然而无论是“左史”还是“右史”,都是人。人由于阶级、观念、修养甚至喜好的不同,都会对记述的内容进行评判——谁也做不到绝对的客观和公平。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春秋》一直受到史学界的推崇,因为孔子“述而不作”——只记事,不评论。不过我们也知道“春秋笔法”——以一字评判人。比如《春秋》中记述某大臣杀了自己的国君,孔子用了“弑”——以下犯上为“弑”。如果从大臣的角度去考虑,不过是“杀”。孔子真的只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就应当用“杀”不用“弑”——实际上已经表明了他对这件事情的观点。再客观,主观也会不自觉的流露。 大家都是喜欢《史记》的,因为它的文字活泼,记述又很详实,史学界也一直认为它是“信史”,比较可靠。司马迁编纂《史记》的时候,不仅参阅了历代史书,还深入民间采风——很多人认为这是它文字活泼泼的原因之一。 《陈涉世家》是《史记》的名篇,开头便讲陈胜年少时给人耕田,休息的时候叹息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后面接着大泽乡起义的事情:“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仿佛是少年时代胸怀大志,等到有了舒展抱负的机会就做了一番大事业。 后人提到陈胜就对他的“燕雀”之句津津乐道——仿佛真的是出自陈胜之口似的。陈胜年少时——顶多十几岁吧?一个十几岁的耕田的少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连他自己也不见得知道日后在历史中的地位。当时就这么一句话,谁会在意呢?还牢牢的把它记了下来? 当然,这话不见得他一定没有说过,但也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是司马迁说的,为了与后来的“王侯”一句相照应——陈胜能够首先向秦发难,总该是有心理的准备和成长的吧? 还有种可能就是陈胜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的结果——中国人一向相信:做大事的人该天生异秉,而陈胜早年的出身那么平凡,至少该让他的胸襟与常人不同。 上面的两则例子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文字材料并不可靠,而人类的历史是不能完全被还原出本来面目的。文字材料不可靠,并不是说它一定都是假的,只是真真假假相互混淆——因为记述历史的人的主观性在里面孱杂着的结果。考据立足于这样不可靠的文字材料,进行推理、比较,那么结果能够如何呢? 人生本来就是这样的虚无,但这虚无并不妨碍我们享受人生的乐趣和进行思考。通过考据来研究历史的作用并不是为了寻获答案,而是给人以启示。所以,考据作为研究的手段是不可或缺的。 张爱玲的《红楼梦魇》是我一直比较喜欢的关于《红楼梦》的考据文章。它立足于对《红楼梦》各种不同版本的比较,查考文字的早晚。体会曹雪芹对故事情节的删改和编排。比如在《三详红楼梦——是创作不是自传》中,提到元妃的死:在册子和曲子里,元妃是在贾家最为得势的时候死去的,但直到前80回贾家开始走上下坡路,她依然还活着。 张爱玲这样讲:“为什么要延迟元妃的死?因为如果元妃先死了,然后贾家犯了事,依例治罪,显然皇帝不念旧情。元妃尚在,就是大公无私。元妃不死,等到母家获罪,受刺激而死,那才深刻动人。 从这个观点来看,倘是宁府罪重,与元妃血统关系又隔了一层,给她的刺激不够大。改为荣府犯事,让贾赦闯祸,是最合理的人选,但究竟不过是她的伯父,又还不及贾政是她的父亲,那才活活气死了她。而且如果仅只是贾赦扇子事发,贾政纯是被连累,好人坏人太分明,比较的脑筋简单,不象现在贾政代甄家‘窝藏赃物’,可见正人君子为了情面,也会干出糊涂冒险的事来。因此分步骤改为荣为祸首,一层深似一层。 蛛丝马迹,可以看出第七十五回本来是写贾珍收下了甄家寄放的财务——就有尤氏与佩凤的对白暗写南京来了两个人,贾珍陪同用饭,作为后文伏线。至于尤氏撞见甄家暗移财产到贾政处,这一节正如贾赦的扇子公案,也是后添的,按照此书最省事的改写方式,在回首加一段,只消在一回本的稿本上加钉一页。” 这样的考据在我看来是值得的。它立足于小说本身,在文学上对《红楼梦》的故事进行比较和查考。一方面让我们看到了作者的进步,另一方面也帮助我们更好的了解这部作品。再有,就是为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对文字的经营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它给我们的不是答案,而是思考的土壤——毕竟思考和启示是我们自己心灵的种子发了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