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红楼梦》的立足点

作者：顾贞观 标签：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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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红楼梦》是小说，而且是创作的小说，并非曹雪芹的自传。所以我们该以看待小说的态度，去关注《红楼梦》中人物的刻画、情节的安排和审美的趣味……从文学的角度来了解、欣赏和研究它。研究的主体依旧是这部小说，而不是把重点放在小说后面的所谓的“红楼梦的真相”和曹雪芹的家世。
　　
　　第二，曹雪芹是人而不是神。

　　《红楼梦》最大的特点是文章前后照应，“草灰蛇线，伏脉千里”。这是作者的高明处。但我们却不该把他的聪明无限的放大，认定前80回没有一处废文，没有一个废人。（曹雪芹若要真这样创作简直写不了80回就得累死。）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红楼梦》一直处于增删修改的过程中，80回后没有定稿就散逸了。《红楼梦》这样的长篇，人物众多，故事纷繁复杂，所以我们得允许曹雪芹有疏忽的地方，比如“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与册子预言的矛盾。（因为太虚幻境的情节是随在《风月宝鉴》并入《石头记》的时候加进去的。在早本《红楼梦》中，湘云不薄命，而是老了与宝玉相伴。后来作者自己发觉了这矛盾的地方，在秦氏丧事的吊客名单末尾添上卫若兰的名字，脂砚在回末批语中也代为遮掩，指明麒麟该着落在卫若兰的身上。）

　　写小说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大的情节的前后照应也许比较能够做到，但细节有时候就不免疏忽。对待曹雪芹我们该把他当作人，即使他是这样的有才气和让我们深深的喜欢。
　　
　　陶渊明在《五柳先生传》中道：“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则欣然忘食……”用这种态度来读《红楼梦》也是一样的好，是一种不钻牛角尖的比较理智的态度。而且话又说回来，《红楼梦》是一本小说，为什么一定要求甚解呢？能够欣赏并从阅读中感到愉快就是最好的收获了罢？浪费笔墨和精力，围绕着一些情节矛盾处互相攻讦，好象并不是愉快的。
　　
　　我们现在一提起“红学”马上就联想到：重点是放在后几十回的结局和研究曹家家世状况的学问。这种误解，“造衅开端”的该是“脂研、畸芴一干人”。他们在批语中时时点明故事后面的“真相”，激起了读者的无限好奇——这都是人之常情。然而却起到了引导读者抛开小说，走上揭示“真相”的歧途中去。旧红学被人瞧不起，是因为清代文人用各种传闻去附会小说的情节，被胡适喻为“猜笨谜”。新红学用考据的手段来研究《红楼梦》，到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就该算是合适的程度了。然而后来人却依着这个路数继续“钻研”，实际上研究的不全是小说本身，依旧是小说后面的“真相”，跟旧红学殊途同归。新红学对曹氏家世研究的热情的程度超过了对《红楼梦》的热情，所以有一部分的新红学该改为“曹学”更合适罢。

　　总之，对待《红楼梦》的立足点应当是：它是，且只是一本小说；而它的作者是，且只是人而已。研究的重点该是《红楼梦》小说的本身，（张爱玲《红楼梦魇》的路子就很好）对于情节的矛盾处不如抱着不求甚解的态度。唯欣赏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