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笔记之一

作者：一方金 标签：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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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红楼梦》笔记之一

　　　　　　　　　　　　　方　　　金

引第一回：

……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
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
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
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
首偈云⑴：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⑵。其
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⑶，然朝代
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⑷。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
些趣味⑸，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
年纪可考⑹，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
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
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⑺”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
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
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
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
理治之书者甚少而爱适趣闲文者特多。……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
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
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
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⑻。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
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
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
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
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
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⑼？就比那谋
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
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
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
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
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
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
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
问世传奇⑽。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
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⑾。东鲁孔梅溪则题
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
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⑿？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⒀：

　　当日地陷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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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金按：

之一
⑴中之偈当是《石头记》篇末最后一段文字，高鄂续本所未见者。所以
，《石头记》之前当冠以曹雪芹的一绝，见⑿；之后，则当是这个偈子
了。

之二
前者⑴中即说偈子于“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之后，后者
⑵中又说“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
事”，显然矛盾。从偈中语气细考较去，偈子当在故事之后。而从这段
楔子看，雪芹题绝又是在空空道人将《石头记》“问世传奇”之后的事
。因此，此“诗”自然不是指雪芹之绝了。

之三
⑶句与⑻⑼合看，便不难发现，“适趣解闷”为石头所说，而非空空道
人的感受。也只有石头自己说了有趣，才会有空空道人的“据你自己说
有些趣味”，见⑸。其实，空空道人初读时的感受是“恐世人不爱看呢
”，见⑺。

之四
⑷是空空道人初读后的两个感受之一，可与⑹合看。感受之二见⑺。仔
细研读空空道人“从头一看”，“再检阅一遍”，“从头至尾抄录回来
，问世传奇”⑽，最后“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
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⑾”的过程，对理解《石头
记》的主旨大有裨益。参见《〈石头记〉的读法》，《未名》创刊号。

之五
从⑾⑿可知，雪芹批阅及题绝当在空空道人“悟空”及易名之后。因此
，不应也不必有如高鄂续中所安排的两人见面畅谈之类繁冗扯淡的场面！

九六年十月一日，于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