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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春灯谜解读

作者阿眉 标签红楼梦 阅读次数:272

【原文出处】内蒙古大学学报:哲社版
【原刊期号】199602
【 作 者 】林方直
【 标 题 】《红楼梦》春灯谜解读
【 正 文 】
  (林方直 内蒙古大学汉语言文学系)
  
内容提要: 暖香坞春灯谜,是由四则相互关联具有因果逻辑、描述事物发展过程的谜语构成的有机整体。“观音未有世家传”,意谓善心、善行、善政并未在贾府世家中体现,王夫人等礼佛事佛,俨然观音,可是名善实恶,“虽善无征”。“蒲芦”是标示性符号,由此端绪引出“为政在人”的真义,政策宽严因人(君主)而异。指康、雍、乾三朝的宽仁严刻苍黄翻覆,及对曹家的影响。“山涛”,山洪,指政治风波使曹家败落。“腐草为萤”是败落的象征,曹寅用“事去东园钟鼓散,司马流萤衰草”总结了一个王朝的灭亡,曹雪芹用一组灯谜隐喻贾氏世家的败落。

  关键词: 《红楼梦》 灯谜 世家 名善实恶 人治 败落
  *             *             *

  《红楼梦》第50回“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一节书,李纨、李纹、李绮三姊妹编了一套灯谜“奇文”,待人相析,谜面和谜底如下:
    “观音未有世家传”——“虽善无征”。
    “一池青草草何名”——“蒲芦也”。
    “水向石边流出冷”——“山涛”。
    “萤”——“草”。

  此组灯谜,向未得到应有重视,盖以为寻常小小游戏,泛泛闲文,无关宏旨,因渺忽之。或以为作为灯谜,既有谜面又交了谜底,既提出问题又作出了答案,事已圆足,又何求焉?殊不料这整个谜面、谜底及其有序结构,对全书的思想意义而言,又构成了新的谜面。这个浮面的符号体系,经过了匠心独运的编码,它这“能指”的“所指”之底,它所携的信息之底,它所隐喻的意蕴之底,才是真正的谜底,有价值有意义揭示的谜底。

      一、观音未有世家传——虽善无征

  对“观音未有世家传——虽善无征”,有过几种解释。其一,“征”作“纳征”解,“虽善无征”意谓观音虽善,但无人向她纳彩定亲,“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后代传下去了〔1〕。 ”“本意无非是说象观音这样善良的好人却没有后代传下来”〔2〕。其二, 释“世家”为《史记》体例,“传”为“传记”。既然没有“世家来传观音的事迹,当然就无从验证”〔3〕。孤立地、割裂地看以上的解释未尝不可, 但若联系起来看便发生困难。

  无须赘言,作者明明是将这四个灯谜作为配套整体展示出来的。用今天的语言,可叫作符号链或曰系统,它是由四个相互关联、具有因果逻辑、处于运动过程的要素(或成分)构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机整体。它在《红楼梦》这个大的艺术系统中,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系统,是一个有机艺术个体。苏珊·朗格说:“在一件艺术品中,其成分总是和整体形象联系在一起组成一种全新的创造物。虽然我们可以把其中每一成分在整体中的贡献和作用分析出来,但离开了整体就无法单独赋予每一个成分以意味”〔4〕。整体的意义由要素合成,但要素一经整体编码,要素的意义便离不开整体了。只有运用整体与部分循环阐释的方法才能做出正确的释义。

  “观音未有世家传一虽善无征”。大乘佛教创造出许多菩萨形象,他们在过去世善行卓著,现世则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是菩萨形象之一,以往在中国最有市场,也最深入人心;甚至认为观世音出生在浙江舟山群岛的普陀洛迦山,俨然成了中国的产物。过去有个口头禅:“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无论僧俗信口而出,故“观音”在此就是“善”的代词,取其概念,不取其身。“世家”:《孟子·滕文公下》:“(陈)仲子,齐之世家也”。刘知几《史通·世家》:“开国承家,世代相续”。世家指门第高世代为显宦的家族。贾府就是这样的“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的“开国承家,世代相续”的世家。作为符号系统的世家,必然与文学典型的世家相关,否则孤立的世家符号不转载典型世家信息便没有意义。“观音未有世家传”意谓:善心、善行、善政并未在世家中流传,泛而言之亦未在当朝中流传,作者声言书中“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虽善无征”:出自《中庸》:“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云:“上焉者,谓时王以前,如夏、商之礼虽善,而皆不可考。”夏、商时代的礼法制度虽然好,但因时代久远,文献资料缺乏,找不出证据。孔子也说“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当然作者的真正意图并不在遥远的夏、商,而在现今的世家贾府。

  佛家的慈善精神并未在世家贾府中传流,或者说虽有善的虚名而无从证实。这个命题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有必要据实论证,这对了解本书命意和艺术特色定有益处。贾府极力要给世人造成一种印象,即“观音正在世家传”。贾府与佛道的联姻关系实在太紧密太广泛了。“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现今还是有香火地亩布施,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秦可卿、贾敬亡故两次大治丧均在此做佛事,连贾瑞死都“寄灵于铁槛寺”。水月庵(馒头庵)的净虚老尼与贾府勾结大干法纪,智通亦常来往,尼姑智能儿与惜春、秦钟有不同关系。地藏庵的圆心亦常走动。水仙庵宝玉曾在那里祭金钏儿。道教清虚观的张道士,是当日荣国府国公贾代善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的人。“他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见的”。那日为元妃打三天平安醮就在此举行。贾敬老爷在玄真观里修道。天齐庙里的王一贴与宝玉等也很惯熟,故有“王道士胡诌妒妇方”的俳谐。大观园内也有一处佛寺,元妃题其匾曰“苦海慈航”,“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小道姑”,可能在这里。妙玉住的是拢翠庵。贾府第宅内还设着“各处佛堂”。礼佛、做佛事之活动场所既多,活动项目尤繁,治丧时、庆寿时、庆典时、打醮时、年节时、禳灾时,无不演大大小小规模不等的佛事。常见活动项目有“焚香拜佛”、“焚香上供”、“跪香拜佛”、“进香”、“跪经”、“寄名”、“放堂舍钱”、“供奉海灯”、“斋戒”、“吃斋”、“还愿”、小钱“施舍”、“放生”、“拣佛豆”、“抄《金刚咒》唪诵”、“印《阴骘文》散人”、赠送念珠,等等。这已成为必修的功课,生活的固有内容。

  供神盖庙,礼佛事佛,发放“各庙月例香供银子”等,这是现象,行善与否才是实质。贾府打着善的招牌,挂着善的幌子,标榜善,却不做善事,不结善缘,有名无实,“虽善无征”。有的却是大量的严重的甚至是令人发指的恶行。尤氏说:“你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巧的是,这些恶行往往是在“佛”的面前,在“善”的相伴下表现出来的。这不能不说是作者的蓄意安排,扣紧“观音未有世家传”。

  要说贾府名善实恶的典型代表,那是非王夫人莫属了。“王夫人本是好清净的”,“吃斋”;叫贾环抄《金刚咒》唪诵;刘姥姥信口开河讲了个观音送子故事,“合了王夫人的心事”,“都听住了”。(39回)带发修行的妙玉,“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王夫人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因将妙玉接进大观园,这里果有“观音遗迹”吗?王夫人赢得的善名最多:“是个宽仁慈厚的人”,“原是个好善的”,“太太好善”,“是慈善人”,“那么佛爷似的”,“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好善喜舍,最爱修庙塑神的”。善名一大堆,仿佛这个世家里真的有这么一位观音了,可她的善心何在?善行何在?善政何在?不妨从头检阅全书,有的却是累累罪恶,种种暴行。宝玉道:“太太倒不糊涂,都是叫‘金刚’‘菩萨’支使糊涂了。”可以认为作者借宝玉之口说,王夫人一身受两种东西支配:“菩萨低眉”是其表面现象,“金刚怒目”方是本质真实,但她不是“降伏四魔”,而是迫害无辜。时而“那么佛爷似的”,时而“雷嗔电怒的来了”,正是这样的对立统一。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本来是宝玉调戏金钏儿,其母不责其子,反嫁祸奴婢:“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被逐出去。“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去”,“投井死了”!这样一起在贾政都感到震惊说这是“暴殄轻生的祸患”,却正是同时被誉为“宽仁慈厚的人”,“姨娘是慈善人”下此毒手的。

  第74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第77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王夫人在这次暴行中,驱逐了十一人,害死无辜者三人(晴雯、司棋、潘又安),三人当了尼姑,还有更多人受到精神人格凌辱和打击。王夫人是这场大迫害、大惨案的主犯。她带领一群人杀气腾腾扑向怡红院,“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恹恹弱息,如今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架起来去了”。晴雯死于暴行,王夫人却谎称死于女儿痨,且强令“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做得如此灭绝人性!恶与丑凭借其权势与制度残灭了无辜无恃的美与善,“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王夫人悍然制造这样的悲剧,其恶其丑的分量之大,适与被她毁灭的美与善的价值成正比。

  王夫人这个妄人自有其妄断:“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下令逐出大观园,芳官等“就疯了似的”,“三个人寻死觅活,只要铰了头发作尼姑去。”水月庵的智通与地藏庵的圆心是王夫人留下的客,“听得此信,巴不得又拐两个女孩子去做活使唤”,王夫人允诺,成交了一桩罪恶,且看她们的对话:

    因都向王夫人道:“咱们府上到底是善人家。因太太好善,所
  以感应得这些小姑娘们皆如此。虽说佛门轻易难入,也要知道佛法
  平等。我佛立愿,原是一切众生无论鸡犬皆要度他。……所以苦海
  回头,出家修修来世,也是他们的高意。太太倒不要限了善念。”
  王夫人原是个好善的……既听此言,便笑答道:“你两个既这等说,
  你们就带了作徒弟如何?”两个姑子听了,念一声佛道:“善哉,
  善哉!若如此,可是你老人家阴德不小。”

  智通与圆心也是豪门官府的帮闲与帮凶,是带着念珠的拐子,她们十分尽职地替王夫人的暴行作辩护。所谓收徒弟,就是拐骗人口的代词;所谓“世法平等”,就是徒弟当奴隶、师父当奴隶主的同义语;所谓“普度众生”、“苦海回头”,就是从大观园拖向佛门“牢坑”(智能儿说水月庵是牢坑)的哄人话。作者让智通、圆心“说嘴打嘴”,当场现形,从而有力批判假奉教人物。智通、圆心这样的“观音”,与“世家”主子们确实是如影随形地存在着,活动着,但并非传善,而是传恶,故曰“观音未有世家传”。而王夫人那样的统治者,越是逞凶肆虐,就越与佛门攀亲;越是作恶造孽,就越需要依附者替他安魂称颂他“好善”;越是将少女们美妙青春埋葬于“牢坑”,越喜欢听人说他积了“阴德”;越是沾满被害者的血泪,越是需要立刻罩上袈裟!虽然罩上袈裟,那是观音么?故曰虽善无征!

  第71回表贾母八十大寿,排八日庆寿宴。这种场合,为了延寿的目的,更须表现其善念,这通常又以佛事活动形式体现。“几处庙里念‘保安延寿经’”,还要叫宝玉等人去“跪经”;“又抬了许多雀笼来,在当院中放了生”;寿礼中必有“伽南珠一串”;还有“拣佛豆”活动:贾母叫两个姑子替她拣佛豆,借以积寿,连日来还叫尤氏、凤姐、宝玉等帮着拣。做法是:“洗了手点上香,捧过一升豆子来,两个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后一个一个地拣在一个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明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结寿缘。贾母歪着听两个姑子又说些佛家的因果善事。”总之,善的包装确实很妥当了,但是包装里面所做的事呢?就在同一个时空之内,当着佛门两个姑子,凤姐处治了两个(因失职且得罪了尤氏的)当班的老婆子,“传人立刻捆起这两个婆子来,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贾母支持凤姐道:“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贾母之“菩萨低眉”,凤姐之“金刚怒目”,以及二者间的默契,双簧实地扮演得颇为成功。

  清虚观打醮,是后宫、贾府、道观联合举行的盛大活动。“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剩伯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这一天更升格为贾母亲去拈香,贾府上下倾巢出动,车轿人马乌压压的占了一条街。刚到观门口,凤姐和贾珍带头,分别对小道士、管家等发作起下马威风来:“可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担怖士儿,拿着剪筒,照管剪各处蜡花,正欲得便且藏出去,不想一头撞在凤姐儿怀里。凤姐儿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骂道:‘野牛cào@①的,胡朝那里跑!’那小道士也不顾拾烛剪,爬起来往外还要跑。正值宝钗等下车,众婆娘媳妇正围随的风雨不透,但见一个小道士滚了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拿!打,打,打!’”贾府众人本是到清虚观为元妃打平安醮、祈福、“作好事”的,纵然做不到香客们那种一路顶礼膜拜的诚笃,起码不该以佛道为对象进行打骂凌辱吧?但贾府行径适成反照,他们这支浩荡队伍,名曰到佛道门前求安祈福,实则是到佛道门前施暴发威来了。令人深思是的,此事发生在“各位泥胎圣像”前,那么,“千里眼”你可看到么?“顺风耳”你可听到么?“当方土地,本境城隍”你可管得么?“世家”之“善”能得验证么?

  有一回王夫人命贾环“抄个《金刚咒》唪诵”,贾环“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斯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一推。……”《金刚咒》是附在《金刚经》后边的咒语,唪诵它,佛家认为可以消灾祈福。贾环此番使黑心、动杀机、下毒手报复加害宝玉,妙就妙在黑心萌于佛心照耀之中,毒手不外抄录佛经之手。名曰消灾祈福,实则生灾祈祸;向善诚假,作恶是真!

  以鬼神妖术的职业诈骗钱财的马道婆来贾府走动,见宝玉被烫伤,便危言耸听地说如不用佛法解释就难脱灾难,鼓动贾母捐香油、点海灯、供奉大光明普照菩萨,贾母答应了,马道婆有油可赚了,遂念道:“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马道婆是宝玉寄名的干娘,那么这位道姑必是宝玉的保护神了,保护他不致夭亡。可就是这个保护神,一旋踵工夫就变成索命鬼!她与赵姨娘计谋用魇魇法“把他两个(宝玉、凤姐)绝了”。赵姨娘试图用此罪恶手段夺得荣府贾氏财产权利的继承权,如她所说:“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马道婆献此法,为的是拿到赵姨娘出具的“五百两的欠契”。世家权谋者与佛道贪财者便是这样勾结一道,奸宄为患的。

  在贾府世家中,挂观音菩萨幌子之处必有不善之事,打观音菩萨招牌之人必有不善之行,如说这是一条定律,则中律者众,例外者寡。宝玉毁僧谤道,鸳鸯、平儿、小红、晴雯等并不奉佛,可他们倒有观音形象,菩萨心肠!王熙凤从不标佛榜善,固然罪恶累累,但她却“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积得阴功”,留有“余庆”。贾氏四姐妹,除探春,均附佛道。元妃叫贾府为她打平安醮,省亲之日,临行于“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临末,“忽见山环佛寺,忙另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拜佛的背面也含有不善,那就是为省亲而建园和接待的“奢华过费”,转借赵嬷嬷的话就是:“‘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迎春时常手捧一部《太上感应篇》,这是宣扬劝善惩恶的道教书。当司棋被逐,“那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实指望迎春能死保赦下的”,可迎春不肯留,司棋到底悲愤而死。懦小姐不问累金凤尚犹自可,不管司棋死活,可就大悖《太上感应篇》为善的教义了。四姑娘惜春老早喜欢与智能儿一处顽耍,说“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此愿有素,且与日俱增,最终还是“缁衣顿改昔年妆”,“独卧青灯古佛旁”去了。贾府中人,除乃祖贾敬混迹道士外,就数惜春是真正皈依佛门的人。就是修到这个份儿上,可有观音之慈善没有呢?她平生只有一事是检验有无善心的机会,结果却完全彻底败露其丁点儿也无——那就是她对贴身丫头入画的态度。入画收藏了她哥哥受贾珍赏赐的东西,抄检时发现,连凤辣子都说有情可恕,可惜春却“立逼着凤姐姐带了他去”。次日又逼着尤氏“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入画跪下哭求:“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生死在一处罢。”尤氏等众人都劝说“留着他为是”,“任人怎说,他只以为丢了他的体面,咬定牙断乎不肯”。尤氏说她是“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她说:“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此言,正因为达到佛家“自了”、“了悟”即“大彻大悟”境界,方如此“狠心”。可见,了悟愈深,则离善心愈远矣;那么,作为善的象征的观音,也便恍惚飘渺,莫知其止。夫如是,则世家焉有观音传?既无观音传,则“观音未有世家传——虽善无征”的命题便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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