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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越剧红楼梦我观之四

作者月如 标签红楼梦 阅读次数:364
新、旧越剧红楼梦我观之四
钱惠丽篇:
  接续前几篇感言,对新、旧红楼的评比亦近尾声;独有饰演宝玉的钱惠丽尚未提起,论起她在戏中的重要性,似乎不该最後写这篇文章,却因其重要反而不易落笔。可是,既说起越剧红楼,又怎能不提到她?即使得准备盾牌来挡住各位飞掷而来的蕃茄、鸡蛋,我还是决定静下心来好好检视她一番。
  说到评论就想起白雪公主中的魔镜。一直想不透所谓的"美"是没有一定的标准的,白雪公主固然清纯可爱,那位後母皇后不也艳丽性感吗?魔镜和皇后是否有仇?为何一口咬定白雪小妹妹世界第一?假若封白雪校园美女第一名,皇后是妈妈选美冠军,会不会天下太平?(不会,皇后会强烈抗议"妈妈"两个字。)本人不想当个自以为是的魔镜;又因为理论与学养的缺乏,也当不成阅尽天下美女的魔镜。但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若是有关於文学、戏剧、绘画……等事情,我还是得当个"主观"的魔镜,只不知这会儿得罪的会是白雪还是皇后?
  写到单仰萍篇时曾论及,一位演员的前後期作品相对照,定能看出一番趣味。一位友人手边恰好有钱惠丽在诸暨时期的红楼梦录影带,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借人;原因在於:她是一位标准钱迷,不太想听到非常负面的评论,因此给了我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必太期待钱惠丽的表现。可是,看完录影带後,却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另有一番感受,纵然整场演出很粗糙;但是,我却大略可以了解,徐女士当初会挑选钱惠丽做为学生的原因。(纯属个人看法。)
  看钱惠丽诸暨时期的录影带是个很有趣的经验,看惯了现在的演出,再看看早期的表现,实在……令人不由自主的面带微笑。一位演员早期的演出大略不脱青涩、生嫩……等评语;平心而论钱惠丽自然也无法避免。诸暨时的她还不太了解什麽叫"演戏 ",就像孩童丫丫学语,叫她咿她就咿,教她呀她就呀。与其说钱惠丽对宝玉有所体会,不如说是全盘模彷,而且模彷的正是电影中的徐女士;(这点似乎不必多做说明)在身段动作上的模彷特别明显。徐女士是位舞台经验非常丰富的演员,宝玉身段上的雍容大度、舒缓柔美,既是经验的累积,也是体认宝玉这位富家公子在优渥生活下所表现在外的型体特徵;可是无论经验或体认都是当时的钱惠丽所欠缺的。在单纯的模彷下,钱惠丽就有如一具"悬丝木偶"般的僵硬。有趣的也正是这一份别扭,使她在同台演员中鹤立鸡群(听起来好矛盾)。
  比起其他演员的"大而化之",钱惠丽显得特别小心翼翼,每个动作都要做满、做足,看来"怪怪的";加上她演的是个重要角色,想不注意她都不行。可越注意她就越无法否认:她还真是挺用心的,她已经知道要运用表情和眼神,知道要用感情唱戏,虽然用的既不恰当也缺乏韵味;但是当其他人都忙著把自己的台词念出来,却因为紧张或其他原因而未能传递"他正在演剧中人"的感觉时,钱惠丽的"认真和刻意小心"反而有了一定的水准。
  和同台演员相比,钱惠丽虽平泛却有些味道;虽呆板却有些轻快。或许是这些"非外在条件"感动了徐女士,无怪乎徐女士寻寻觅觅挑中了她。(所谓外在条件就是嗓子好、身高够、扮相漂亮,各位不否认吧?)在唱的部份,实在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该说是"有听没有到"。一直想不起来她唱的是戏曲?还是歌曲?也想不起来她的嗓子好不好?这份诸暨时期的录影带,因为演出环境不理想(麦克风在舞台正前方)每位演员都不自觉的转身对著麦克风唱,视身边的对手演员而不顾,整场演出非常松散;像是剧校学生的毕业公演,观众则是到场验收成果。徐女士能在这样的演出中看出钱惠丽的潜力,真印证了千里马也需有伯乐的古谚。(诸暨的琴师不知是谁?值得为他喝采,若非他撑起整场演出的半边天,我真会看到一半就睡著了。)
  旧版红楼中的钱惠丽,和诸暨时期相比,可说是脱去旧裳换新衣;身段和表演都自然的多,不再那麽僵硬。给人的印象是细腻却像个"洋娃娃",可爱归可爱,神韵却普通。"以戏带情"痕迹明显,却缺乏"以情感人"的功力。宝玉和钱惠丽像是互为表里的光与影,影子却常跳脱出光所照耀的范围,感觉上并不入戏。钱惠丽对宝玉的诠释似乎还没有统合出"个人化"的看法,有份不知是看钱惠丽?还是看徐女士的翻版的感觉;除了那副好嗓子外,在个人特色上留给我的感觉,反而没有诸暨时期的生硬来的有趣与印象深刻。
  演员这份工作需要技艺与感觉,除了兴趣、热情、天赋与耐性外,更需要点机运与良师;在不断的磨链与发挥下,才能累积心得与自信,才能建立风格与特色。演员若不是一出戏的原始演出者,在塑造角色时难免会受到前人影响。当一出戏形同该名演员的代表作,演员和演员间又互为师生关系时;老师与学生越小心,情况也越明显。在旧版红楼中钱惠丽的表现已相当不错,却尚未蜕去"老师教的"的感觉;表演的较匠气,斧凿痕迹明显。比如"问紫鹃"前奏刚起时的身段表情,就像徐女士坐在台下叮咛:『头转向左边,眼神慢慢带过去,要带点幽怨迷惑……。』演的是徐女士式的宝玉,而非钱惠丽式的宝玉;老师肯教学生愿学,有些东西却教不来也学不会,需看个人体会。当时钱惠丽对角色个性的定位与认知仍缺乏力度与穿透性,整体看来不错,却像船过水无痕似的空泛。
  就戏论戏,红楼梦多少有点令我"爱屋及鸟",看此剧就像看书的延伸,若论原始的感动,我首推舞台姐妹。(下次有时间可以好好谈谈这出戏)看红楼时总不自觉的和原著相比较,在剧中寻找书中的感觉。因书中宝玉出家时不过是个十九岁的青年,故事发展过程中年龄更小,因此徐女士和钱惠丽的宝玉我一向较偏爱钱惠丽,正在於徐女士的宝玉多了点沉稳,而钱惠丽的宝玉却有份明快。但就宝玉对人情事理的了解,对人生自我的觉醒而言;徐女士的诠释却更贴切,这……真是多谢了曹雪芹,令人越想越矛盾,连自己的想法都迷糊、混乱、无法统一。
  任何一位演员为角色做定位,都可说是非常繁复的心灵活动;说是以一生的前言後行,塑造了舞台上时空交错的复杂体验亦不为过。徐女士与钱惠丽所塑造的宝玉可说是大异其趣;徐女士是温柔的古典,贯穿全剧的是一份细腻与缠绵。钱惠丽则是潇洒的浪漫,万变不离其衷的是肆意与率性。在旧版中两种风格同时出现在钱惠丽身上却未能融会贯通,表现在外的是"样样通却没有一样精";有了自己的风格却模糊,离开了老师却又没跑远。只见她一点一点的有了自己的意见(和诸暨相比),到了新版中那份轻快、性格、略带孩子气的感觉就更明显的浮现了出来(徐女士的宝玉感觉上较稳重)。除了强化对观众的感染力外,更多了份卸去浓妆还我本色的清晰与明朗。
  新版红楼在剧情上的删减,使评论演员的表现多了些障碍。去除了前几场,宝玉第一场得以表现的戏成了读西厢。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钱惠丽的嗓音不如旧版来的清脆明亮。聆赏旧版时,钱惠丽的声音有份行云流水似的灵动感,恰如行船过险滩,霎时间船已靠岸;听来轻松流畅、收放自如。新版则唱来稍有不顺,若是初看此剧当是毫无所觉,先看旧版再观新版则是心知肚明。一位再擅於保养喉咙的演员,相距十年的声音仍会有所差距。这份自然的退化是人生无法避免的必然,问题是演员能否就其他方面的进步来补此不足?例如运用声音表情、演唱技巧、音量大小……等。人生原就是互通有无的过程,时间带来的不一定只有剥夺。听听太虚幻境的几句唱腔,简简单单毫不花俏,可其中所蕴含的能量,岂是一句"好听"得以道尽?午夜梦回,萦绕心中的岂不是一份"感动"?
  曾见有些网友们议论"唱得好不好、像不像"等问题,个人"非常主观"的以为一位好演员当有三项天赋:扮相好、嗓音好、演技好。三者俱全便是上品,若以後两者择其一,我是宁取後者而弃前者。(幸而一线演员的嗓音普遍不错)戏曲不比西方歌剧,唱的好开场个人演唱会,众人买票进场排排坐只为了听歌。若只为了听演员的"美声",买张重覆录音,运用剪接以达完美境界的cd即可,看戏曲要求的应有"声音"之外的东西吧?声音的完美无法完全替代声音感情的丰沛,技巧绝佳也无法掩饰情感表达的不当。至於像不像?世上只有一位徐女士,其他人最多只能做到相似、雷同却无法一致。不为了是否要创立新的流派,也不为了是否自成一派才能彰显自身的伟大;而在於每个人音质、音色上的不同无法强求。牛不喝水强项头的结果,既违反自然增加演员喉咙的负担,也不一定讨好。让演员以最自然的声音表现,即使不像却可延长其表演生命,就算缺撼也另有一番景像。
  新版红楼中令我心动的或许是钱惠丽所表现出的层次感。一直觉得在越剧红楼中"宝玉挨打"是宝玉的成长仪式,透过这个仪式宝玉跨入了成人期,由葬花开始在妆扮上和前几场有了区隔,这是外在的陪衬。但钱惠丽好在能由内而外的与之呼应,令人觉得不是宝玉换了新装,而是他"选择"穿上这些衣服来符合自我心智。越剧是红楼戏中较明显的由主角童年期开始铺承剧情的剧种。主角(特别是宝玉)有显著的成长过程,换言之角色是具备可变动性的,演员理应随之不同要求型神兼具。(比如舞台姐妹中的邢月红也是少数具备这种特性的角色)旧版中钱惠丽较不能把握这点,前後看来差不多,虽不离谱却有些遗憾。新版中却令人眼睛一亮,不禁惊呼:她开窍了!!!钱惠丽恍若踏著蹀躞步履,悄然从混沌中苏醒,款款由梦中行来。不论是读西厢中孩子气的走路方式,想当初时神韵上的沉稳,还是问紫鹃时难以"身段"两字来定义的表现,皆予人恰如其份的感觉。
  演员另一难为处是"能否持续存在於角色中,而不会游离出来?"金玉良缘与哭灵是宝玉的重头戏,特别引人注目。可是我却挺偏爱笞宝玉与太虚幻境两场。笞宝玉戏幅不长,重点也不在她身上,可是演员能不能"演好戏"不仅要从大处看,更要由小处著手。这场戏和旧版比,最明显的不同在於随著其他演员的表演内容,钱惠丽有著相对应的反应;无论是堵气、焦急、还是心虚……;不再只是顾著演好自己的部份,而有了综观大局的明晰。太虚幻境难度更高,从头到尾宝玉都在自言自语,在花团锦簇的缤纷舞台上,游移於半梦半醒的执著失落中;明明没有回应的对象,却要将一腔情怀尽情吐露,更要清楚的为整出戏画下句点。演员要放的痛快也要收的雍容,看似容易却拿捏不易。一直欣赏导演的调度(当然有些钱迷会埋怨找不到钱惠丽),越冷的戏也越难演,若不是对钱惠丽的实力有信心,这场戏大概也不会这麽编排。
  总有些遗憾新版红楼去掉了"紫鹃试情",一直感兴趣不知钱惠丽演得够不够"狂"?或许因为越剧属性上的阴柔,印象中的钱惠丽少见到狂傲与霸气。迄今钱惠丽所演出的角色性格,大多偏重於轻俏、热情、天真;而少见颓唐、木纳、愤世嫉俗的人物。虽说每位表演者即使是个全才演员,也总有较不擅长的角色类型,可是多做尝试也未尝不可,即使失败也是不错的经验。可惜的是时至今日,钱惠丽尚未找到最适合她的型。好的说法是"戏路宽广",负面的说法是"未曾拥有属於自己的经典作品"。由诸暨而上海,再从旧版到新版,同一个贾宝玉;令人清楚的看到了一位演员,从萌芽到起飞再到成熟的过程。不觉得宝玉最适合钱惠丽,前有徐女士的典范,令钱惠丽在模彷下有了并不离谱的开始;却也因前人的精彩表现,而难以摆脱成为徐女士的影子。所谓首开先例的是天才,学舌的是鹦鹉;别人的精典不容易成为自己的精典。表现的再精彩,谈论起来先想到的总难免是表演史上的第一人,可惜这第一人并非钱惠丽。
  钱惠丽的宝玉,整体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也没有特别而明显的缺陷,需要大幅度的修改。只是好虽好,却未臻化境;仍有更进一步的空间。演员的遗憾在於"最美的花永远是下一朵"。可是,不也因此令我们对演员有了期盼?若演员满於现状,我们又怎能希望她不断进步?若观众只满足於某个角色,又如何激励演员开发其他的可能性?没有找到自己的型的另一个说法是:这位演员像是个宝藏,观众和演员的手中同时握有藏宝图;寻寻觅觅、绞尽脑汁、不停的研究也不断的开挖。放在心中的不只是个期待,也是一份信心;满足的不仅是发现宝藏的瞬间,更在於一路走过的轨迹与共同领略的感动。即使走来跌跌撞撞,或许结果不如人意;可是美好的岂只是第一?欢欣的又何必只在终点?日出的美在於一点一点的透出天光,梦的好在於它的不可预期。期待钱惠丽的下一出戏,也好奇她能否把宝玉变出另一番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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