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隔雨相望冷

作者：紫云英 标签：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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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上网，也爱去聊天室，但总觉得无法与网友们更深入地交谈下去，最怕别人问我在哪里，做什么，多大了之类，象是因做错了事，必须接受审训，于是，无言地逃开去。我严谨遵循网上的原则，若一切都透明了，何用在网上寻找蓦然回首的感动？也许是痴心感动了另外的真诚，无意间走进了红楼逸梦，梦境便缤纷起来，有那么多与我一起沉醉其中的网友，几乎不问身外的风月，任凭节令秋冬变迁。说到激越处，将自己的言辞贴到每个贴子的后面，好象，有无数的关于红楼的话题吸引我思想的火花一闪再闪，终于，感觉不再那么茫然了。
萦绕大观园走得再远，我们呼吸的终是21世纪的空气，知道宠柳娇花拂香风的景致离自己还是远了些，当芳草不经意间又漫上了台阶，杏花又零落到我摊开的书页里，叹一口气，沁芳泉，埋红处，葬花人……我也是不忍心将这残花抖落的，于是全夹进了书里。
有一个人爱在花圃里静坐读书的习惯，而凡是我喜欢的书，翻开去，都会有不知名的花瓣干净、脆弱地展现。杨炼曾写过：
轻轻地，轻轻地，将一枚落叶拾起
轻轻地，不留下一声叹息
那是只金色的小船
载满秋天的回忆
……而我书页的泛黄的花，自然也是些关于春天的回忆了。
想起春天，好象可用的美妙字眼太多了，“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是江花烘托了太阳的绚丽，还是丽日点燃了花草的勃勃生机？是深蓝的水色濯洗出春天的明净，还是碧空的高远将江水映衬得如此幽蓝？
“春水碧于天，画舫听雨眠”在异乡的漂泊中，看细雨如烟，氤氲潮湿了最长最深的思念。没有画舫听雨的逍遥，但雨仍是一点点落在我雪白的风衣上，那沾染了城市污痕的斑斑渍迹，想是再难以洗去了，匆匆地穿梭在人流中，辗转于城乡喧嚣里，好想一场清明的杏花雨，洗去心头的沉重。
烟雨凄迷，不自主地想到了米芾笔下的《潇湘夜雨图》，当初看见那画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身心都沐浴在雨里，彻心的清凉，满腹的惆怅，无言的感伤，全被雾与雨混合成了一片，想到潇湘二字，又自然而然想起临窗赋诗，倚竹洒泪的黛玉，记忆里最深的一场雨总是大观园里的群芳萎地，那些花谢花飞飞满天的叹息，那一场花雨，倾诉的是少女朦胧的情思，难言的孤苦，无助的悲愤，人性的高洁。“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青灯照壁、冷雨敲窗，正是我此刻的感触啊，相望夜里的雨丝，想红楼里孤寂的仙草般幽幽散发馥郁芬芳的女儿，她在那满是典藉的书卷中，翻看历代红颜的际遇，叹一声“一代倾城逐浪花”，轻轻弹去腮边的泪珠，写下些心曲，等知音同赏。
而我，只能翻寻记忆里关于黛玉的篇章，零碎地想一些喜欢《红楼梦》的女子。
张爱玲，一个将上海的风月和女性的阴柔描绘到极致的作家，曾说“红楼梦未完”是一生的憾事，她有多少个夜雨叩窗的日子，在灯下握一卷《红楼梦》，逐字逐句地深寻作者的伏线千里？还有些因增删五次而显零乱的头绪？这些细致她写进了书里，读《沉香屑》，也看见斑驳的光和影碎成了梦里拾不起的碎片。这是渗进骨子里的冷，象“红楼隔雨相望冷”的无可奈何。
三毛是另一个爱读红楼的至性女子，不经意地读时，也可以挑出书里陌生的字，她说红楼梦不能背的，是因为一直打算那么真挚地读下去，将万水千山走遍也寻不着的梦和诗这样一生地研读，看它化作心中的花雨，再从笔尖沙沙洒落，湿润许多浪漫而年轻的心。
亦舒读红楼是最为洒脱的，她甚至续写了宝黛钗的现代生活，《痴情司》是省去了众多人物的红楼现代梦，黛玉只剩下了真实的小性儿，宝钗更是为了赢得宝玉的感情，不惜上演苦肉计，而宝玉，好象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全忘光了，对二女不分轩至，整一个纨裤公子。但从亦舒的文字里，也不经意地读到红楼里的原话，千里搭长篷啊，食尽鸟投林啊，甚至还有如同一辙的情节，可卿逝去时托梦凤姐儿时，曾说：婶子好睡，今儿我回去，婶子也不送我一程……这样的有些鬼气的森冷、却又是魂梦不舍的悱恻，在亦舒的小说里，三番五次地重复着，以至于我每看到“亦舒”二字，先想起那些情节来了。
楼头残梦五更钟, 花底离情三月雨.
女儿是水，女儿如花，在水和花漂零成雨的时候，除了让泪缓缓地流，我还可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