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看见他的尾巴：黄黄的一团儿，微微的满足的摇啊摇。
　　他在吃东西，无暇顾及谁的存在，吃就是吃，最简单最直白。
　　完了，他抬起头，舔舔嘴，看见我。
　　这是第一只没有马上去抚摩的小狗，我太兴奋，因为他居然是，居然是我的小狗。
　　是阿姨送来的。爸爸说，这么脏，养几天就送人。
　　我不肯，也不响，只是慢慢揉狗狗的项背，他也不响，乌溜溜的眼睛，盯的是个黑白的世界吧，老师说，他不辨颜色的。

　　这恐怕是最乖最机灵的狗了，他很活泼，但不叫。他绕在脚边撒欢，却不打滚儿。
　　我就喜欢不打滚的小狗，很不普通的样子。
　　爸爸妈妈一吵架，我就跑到狗狗面前，把手搭在他的背上，他便靠过来，头微微蹭着我的膝盖，和我一样的安静。
　　他比猫聪明，他老逗猫玩，追着猫。猫也很开心啊，所以他们老一起玩。
　　可是，大人们说，狗欺负猫，狗不卫生，脏。
　　终究还是送了人。

　　我会骑自行车了，经常去看他。
　　他会不会觉得，我象小豆子一颗挂在轮子上的样子很滑稽？
　　总之，他很高兴。他一摇尾巴，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就是在笑。
　　我每次见他，他都要笑许久。

　　功课渐渐忙起来，一次，隔了好久才去给他带骨头，他笑着飞快的跑过来。
　　啊，他又高又大，好帅气！
　　皮毛又光又亮，骨架大了一倍，脸瘦长，颧骨高高的，尾巴也摇得更有力了，我以为这是狗握手的方式。
　　他扑上来，热情得我招架不住，把肉啊骨头啊都倒进盆里，他专心埋头下去，吃就是吃，这是他永远的坦率。
　　然后，我摸摸他的毛，快不认识了啊，不再是宝宝了，我的朋友长大了。
　　和我一起长大了。

　　走的时候，他追着我的自行车，一直到老远老远的地方。我的车越来越快，他也越跑越快，是啊，他大了啊，还有什么样的速度赶不上呢。
　　我下了车，让我的朋友回去。
　　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继续骑车，他又追上来。
　　“回去吧。”我说。
　　他不响。
　　我再骑，他再追。
　　我很粗暴的扔石头，他回去了。
　　心里酸酸的，我也回家了。
　　下一次，他继续热情，继续送，我继续扔石头，继续沮丧的回家。

　　那个寒假，走了一趟乡下，回来就去看他。
　　他却永远不在了。
　　他们把他淹死在冬天的河里，煮来吃了。

　　我的朋友啊，原谅我的同类吧，虽然我很恨他们，可是，只要你的心是宽容的，你会到天国里，这是很多没有尾巴的动物的梦想。他们有许多，只配永远待在冰凉的河水里。

　　再没养过狗。尽管会在路上逗逗胖乎乎的巴儿狗，也会和伶俐的漂亮的小黑狗握手，但对英俊威猛的狼狗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们，是我的朋友，平等的；他们的眼睛，让我想起曾经的那双，安静的看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