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录自 学刊2002-2
与林黛玉和周围世界直接冲突形成对比的,是薛宝钗那种自我冲突的方式。对于后者,我们习惯于称她为恪守封建道德规范的典型,是所谓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冷美人。但是,说她无情、说她冷,并不足以揭示她自我冲突的全部复杂性。在书中,薛宝钗作为女性的个体意识与理性的争斗脉络清晰可辨。第三十回,当宝钗向宝玉说自己怕热时,宝玉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象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这里,宝钗从 大怒到冷笑,其心理经过的一番自我冲突与调节,使她的反击,终于用一种不温不火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同样,在宝钗的言语中,我们也能看到她的那种自我粉碎自我矛盾的特点。如第三十七回,她跟湘云谈作诗的主题和立意,发表了一番高见后,结尾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道是:“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 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第四十二回,她与黛玉谈论读《西厢记》和《牡丹亭》的体会。结尾也是类似的老化,所谓“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 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于是,借才思来张扬女性个性的意识行为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是以一种自我否定的语言方式依存于薛宝钗的言语西观众。不同于林黛玉的是,个体与社会的冲突在薛宝钗那儿转换成个体与自我的冲突。这样,她尽管也写诗,但是,本来是张扬个性的诗歌创作,对薛宝钗来说,变成了一种社交的手段,一种融洽环境的工具,在她独处时,她是无诗可做的。她在社会中如鱼得水之日,也是她的个性丧失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