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不仅美丽而且能干,美丽自不必说,在大观园这个美人国度里,“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比起来,都没有晴雯生得好。”京城里那么多“能干织补匠人”都不敢承接的补裘任务,晴雯却补得“若不留心,再看不出来的。”由此可见晴雯的能干 。这美丽和能干自然是优势,然而在晴雯这儿却出了问题。
晴雯美丽却脾气暴躁,能干但常常不干。
晴雯的性子不好,经常挖苦人,挖苦袭人是常事,她讽刺过小红,对宝玉也时有顶撞,骂小丫头们就更不在话下,而且她不仅骂还动手打,比如七十三回中宝玉挑灯夜读,一个小丫头坐着打盹儿,一头撞到壁上,从梦中惊醒,他只当是晴雯打了他一下,遂开始哭央晴雯,可见对晴雯来说屡有出手打人之事。那坠儿偷镯子固然可恨,但用那尖利的一丈青戳得坠儿乱喊乱叫,也实在有些可怕。
晴雯是怠于做事的,第十九回中,宝玉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就先问道:“敢是病了,再不然输了?”秋纹道:“他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太太来了,混输了,他气得睡去了。”在第二十回晴雯出场时,是忙忙地进来取钱,要“捞回本儿”,可见其赌钱的频繁,想来不赌不睡时也不大做事。袭 人回家守灵,麝月说她:“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晴雯道:“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动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虽然这其中不乏调笑之意,但我们也可看出,晴雯是有点儿懒的。
曹雪芹写“撕扇”、“补裘”、“诀别”的笔墨是如此地饱满,感情是如此地真挚,情节如此地悲凉,以至许多读者都把晴雯的悲剧归咎于袭人、王夫人、王善保家的等人和封建主义对一名女奴的压迫,不错,晴雯是不容于这个社会,也不容于被社会同化了的捍卫者们,但她的悲剧又是复杂的,她本身的性格有悲剧性,这种性格与环境的矛盾不能完全抹煞。以晴雯的性格,做普通人尚且有麻烦,何况她是以奴隶的身份在大观园呢?
有人把晴雯看做是封建主义的掘墓人,是社当时社会的叛逆,把晴雯的形象拨得很高,当然这是出于人们对晴雯这一人物的钟爱,晴雯本人也确实纯洁,确实是性情中人,但我总有些疑问,晴雯本人真的有这么流于深 刻的思想么?她其实把做宝玉的妾作为人生的最高理想,在与周围的可能与她争得这一地位的人时常发生龌龊,也从来是为此,因此,我并不认为把这一形象看作是一种与时代抗争产生的共鸣,那多少有些虚假。
晴雯与宝玉是很有感情的。这毫无疑问。比如在第八回中,宝玉自薛姨妈家中吃酒回来,晴雯“先接出来”,亲昵地对宝玉说,她“生怕别人贴坏了,我亲自扬弃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这其中透露出一种亲近,一种向宝玉表现这种亲近的倾向,紧接着,宝玉又说他在宁府吃饭,叫人送回来一碟晴雯爱吃的豆腐皮儿的包子,这儿又流露出宝玉与晴雯的精神上的亲近,很雅致,与宝玉和袭人之间的肌肤之亲相比显得灵动得多了。
第三十一回中,晴雯与宝玉发生一次激烈的口角,袭人赶来救火,说了一句“原是我们的不是”,书上很清楚地写道晴雯“不觉又添了酸意”,并于争吵中言明“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下面的情节不必说就是著名的“撕扇”了,在这里晴雯为白天自己的过火言行已经有所反悔并渴望缓和,宝玉也省悟了晴雯那种举动实际是感情真挚的一种异常表现,双方的那种僵局已经冰释,都感受到恢复往日融洽和谐气氛的一种兴奋,在宝玉是为了表示道歉而表现的谦和和宽容 ,在晴雯则有一种在心上人对自己格外亲热以后感情上的张扬,双方都进入了珍重感情轻视物质的一种洒脱,从而上演了一幕双方表达爱意的“撕扇”,这在平时多少有些“暴殄天物”的嫌疑,但在此时此地特定的氛围下已转 化为宝晴二人感情交融的契机。如果说“撕扇”是晴雯追求平等基础上的恋情而做的尝试的话,那么“补裘”则是她迫使宝玉不得不予以认同,认同她主动为其献身的精神体现。晴雯当时的身体状况及不好,“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但为了怕宝玉着急,她“恨命咬牙捱着”为宝玉“补裘”,看来晴雯的“心中眼中只有一个宝玉”也不为过。
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那么晴雯在临死前一番话,让我们可以感受到她对宝玉的眷恋,晴雯没料到自己“痴心傻意”,只道横竖是与宝玉在一处,哪知会有如此的结局,否则当初也“另有个道 理。”在这么凄切的氛围中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让人凄然泪下,最后晴雯把指甲和内衣交给宝玉,这可以说是爱情的信物吧,这一段把晴雯对宝玉的爱意表达得已十分充分了,晴雯对自己将来生活的安排,是终身伏待宝玉的,我觉得这一点无庸致疑,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纯洁,高尚和纯洁仍然包蕴在二人的关系中,这与做不做妾没有关系,不是说一讲到主妾关系就没有纯洁了的。
晴雯嫉恶但也嫉妒,直率但又狭隘,虽然不能因此就说她是咎由自取,但也是她性格的某些因素融进了她的人生必然上演悲剧,尽管这些悲剧里揉进了某些正剧色彩,但占其主流、居于主导倾向的,毕竟不是那浩然的正气、凛然的傲骨。
mery12.20(攸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