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少次回想起童年时代的游戏,伙伴们在桑地里、田陌上、水渠边或是房前屋后,演着各种各样的“电影”。我和伙伴们把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故事编成一个“简装”的剧本,各自分担剧中的角色,然后,美妙的情节就被像模像样地演绎出来了……可能这种情况在很多孩子的童年时代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但不是每个孩子都像我会有另一种形式:用枕巾和围身来演一段越剧。
在我的记忆里,如果我向伙伴们分派戏曲角色,就会一转眼全溜之大吉,不过也有几个讲义气的哥儿们,可以充当强盗之类的角色,因为那些角色是用不着枕巾的。就如《何文秀》里的张兴,嘴一扁,握起拳头,翘起母指,眼神诡秘地说:“大爷你看,那边来了一男一女!”
唯有一个身材瘦小的名叫洪的同学,也和我一样喜欢越剧,我们常常会两个人演许多不同的角色,以满足剧情的需要。我们把枕巾用皮筋系在两个手上,让它落下来遮住两只手,这就是我们的水袖了,有时更会用烧菜时用的围身系在身前,以作象征性的“袄子”或“裙子”。这样的越剧大概演了三年,其实很少有人关注我们在做什么,只有少数的同学和大人会看看我们的效果。那时演得最多的好像是《云中落绣鞋》,因为里面有腾云驾雾的情节,我们颇喜欢模仿那个飞翔的碎步。我们根本不知道原来的唱词是什么,说的唱的都是临时瞎编的,有点像小剧团的“路头戏”。小学毕业以后,我转到另一个地方读书,和洪很少见面了。读了初中,到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大了不好意思再做这些游戏,而是学业紧张才把枕巾与围身慢慢地忘却了。
许多年以后重逢同学洪,得知他中学毕业后去当了兵。只见他长得又高又大,浑身肌肉暴涨,看来是不会和我一样再沉迷越剧了。可是他说:“我还是喜欢听的。我常常想起我们的《云中落绣鞋》来……我奶奶交代我要带几张你的相片回去,还要你的录音。奶奶好几年没有听你唱戏了,她特别喜欢你,她说好几次看到你在电视里唱歌,但没有唱戏……”洪好像说得很激动,看得出来他对我们童年的回忆感到快乐和兴奋。
我拿出一张《桑园访妻》的剧照,说:“这张怎么样,你奶奶还能认出我吗?”
洪呆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说:“你真的演戏了?”
“是啊,不过就演了一段,闹着玩的。只是不再用枕巾与围身……”
“你真怀旧,也真执着……哎!我早不敢唱了。”
“为什么?其实我的嗓子不适合唱戏的,不过是一份特别的感情而已。虽然也唱歌,还得过不少奖,可我总觉得,演戏最过瘾。”
“我不敢唱。人家说唱戏的男人特女人味……”
这句话,就好像是审判大会的总结陈词。我知道,很多喜欢戏曲的男孩子怕别人说他女人味,总是躲在角落里才敢哼几句。其实躲起来唱和走出来唱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你身上的任何味道总是不会改变的。世界有时侯很可悲,欢乐常常被所谓的品味所压制。
当你爱上艺术的时候是想不到性别的,应该只有感动才对!
参加了许多活动以后,很多戏迷朋友给我写了信,从他们的信中得知,原来他们的童年时代,也曾用过枕巾和围身的。但是大多不敢在人前“表演”,只是躲在房间里锁上门才敢偷偷享受的一种行为。我和很多人不一样,我特有表演欲望,因为我坚信好的东西是要和人分享的,并且要去感染那些原来并不接受的朋友,我更坚信三人行必有我师,要敢给人看,才有可能得到人家的意见、建议,然后再去更正它,改善它……这些,才是一个爱戏者的责任和义务。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的乡邻们看到我的演出就会说:“呶!他就是哪个系着枕巾和围身演戏的小男孩,那时候他才那么一点点大……”
也许我们喜欢或爱一样东西,也不应只是独自偷爱,而应该去向更多的人去解释、推广,让你身边的朋友对它多一份关心,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呢?!